写字楼十四层。
当秦断二人从电梯中出来时,惊讶地看到,一名男子举着一把尖刀,堵在事务所的门口,一边不停挥舞,一边还怒吼着什么。
从他所吼叫的内容中,大概可以听出,他是因为自己亲人的某件案子败诉,心中郁结愤懑,从而归罪于代理此案的律师,想要来“算账”。
这真是罕见的场景。秦断所实习的这家京信律师事务所,可是天京市内几大顶尖的律所之一。虽然不能保证每件案子都胜诉,但像这么无法控制委托人情绪的情况,真的很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而男子的前方,律所的众律师们,正面对着他远远站着,试图劝说这名男子放下手中的武器。
实习期间,负责带领秦断和马玉华这两个实习生的魏律师,也站在他们之中,而且似乎是距离男子最近的一位。
刚刚在电梯里被秦断狠狠地压制了一遭的马玉华,正处于难堪又不服气的情绪中,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也没有多想,竟直接就走上前去,想要当着大家的面,凭借自己的本事,在魏律师的注意下,成功解决当前的棘手局面。
但,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不会那么准确地按照人的主观意愿而发生的。
马玉华刚一抬步向着那男子的方向走去,男子就觉察到了自己背后这刚从电梯中出来的两个人,便立即回过头来,挥着刀警告他们不许靠近。
但一心想要表现自己的马玉华,自然是不会听他的,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见状,魏律师不由得向前迈了一小步,担忧地喊道:“小马,不可以!”
也许是太过心急,魏律师的脚步踉跄了下,差点扑到持刀男子的身上,将对方吓了一跳,朝着与魏律师相反的方向退开。
但,与魏律师相反的方向,其实也就是秦断和马玉华所在的方向。再加上马玉华本已经向前走出了不少,这样一来,持刀男子与马玉华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马玉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与持刀男子突然进入了危险距离,但他的步子已经迈出,惯性下来不及收脚,而且下一刻,他竟然也向着前方摔了过去。
他这一摔,倒向的方向竟直直地迎上了对面男子的刀刃!
男子似乎也被这猝不及防的突发状况弄愣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闪避,保持僵直站定在了当场。
秦断的反应是众人中最快的,他见状不对,赶紧飞快跑上前,一手去抓已经失去平衡的马玉华,一手伸到马玉华胸前,想要将已近在咫尺的刀锋拨开。
可已经晚了,尖刀的利刃从秦断的胳膊上划过,留下深深的血口之后,马玉华的身体重重落在了上面,整个刀身,没入了他的胸口。
当即,马玉华摔落在地,倒在了血泊中。
他挣扎着发出了几个音节,使劲地伸了下手,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没有了呼吸。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尖叫声、脚步声、呼喊声、拨号声等此起彼伏,场面一片混乱。
但秦断知道,这里毕竟是法律工作者的办公场所,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出来主持局面了。而在这之前,秦断没有再去管持刀男子和马玉华,而是趁着暂时的混乱,迅速躲进了电梯旁的楼梯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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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所有高楼大厦一样,这里的楼梯间也是十分幽暗和罕有人至的。昏黄的挂灯不管是数量还是亮度,都远远不够照亮整个楼梯。
所以,这里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暗影。
秦断进入楼梯间后,就选了角落一处最深的暗影,站了进去。
当他的身体进入暗影的范围之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或明或暗的影子,一起缓缓摇动起来,在秦断将受伤了的手臂挥了挥后,影子们竟然分出了一股,钻进了秦断的伤处。
然后,他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几分钟内,便恢复如初。
同时,秦断周围的阴影们,似乎暗度变得淡了一些。
是的,秦断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直到,一年前的那天晚上。
被大火吞卷,听到了古诗,还有被称为“李白”的人,以及钻入自己身体的暗影……很明显,那天晚上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从那之后,秦断发现,自己变了。
准确的来说,是自己的身体变了。
秦断的身体,不再惧怕伤痛。
每一次受伤或者病痛,只要周围有着影子存在,他的身体就会自动吸收它们,自我修复。
这其实是挺好的一种特异本领,如果,它没有同时剥夺了秦断的痛觉的话。
人们都不喜欢痛苦,但是,有一天当你真正地失去了感知到痛苦的能力,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也就失去了某种真实。
最可悲的是,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种感受不到痛苦的痛苦。
最开始,秦断也曾试着对别人说起这些,但却无一例外被当成是玩笑话。很多人还不以为意哈哈笑着,戏谑地恭喜他,恭喜他获得了永远快乐的生活。
可没有了痛苦的存在,连快乐都变得单薄。
渐渐地,秦断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情绪,都仿佛一点一点渐渐淡了下去,好像他自己本身,也快要变成了一道无悲无喜无知无觉的幽影。
好在,秦断对自我的感知虽然在慢慢地钝感,但他对于周围世界的洞察,却从未像如今这般明晰过。
因为,纤毫毕现这个词,对于现在的秦断来说,已不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确切地能够做到。任何事物的每一寸影子,都能被秦断感知到,继而观察到其真实状态。
秦断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将这种本领与自己本身的专业相互融合,逐渐运用的熟练了起来。也正是靠着这一点与众不同之处,他在招聘季中崭露头角,才能够获得这次来京信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机会。
此时,在楼梯间内,秦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伤口愈合完毕。然后,掏出了手机,拨打出一个电话。
打给,唯一知道他所有的真实情况,并且也愿意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