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宗为什么敢在少师府门前闹事,那就是因为他已确认杨邹氏待在少师府是因为北越国皇帝图韫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故。
所以,对于云兴县衙役到来的事,特别是乔姐嘴中透露出的消息,杨晚宗也格外愤怒和恐慌。
愤怒是因为易嬴竟然谈都没谈一句就叫衙役过来了,有衙役在场,好像杨邹氏的事情谁都不能说了。因为一说杨邹氏,肯定就会牵扯到先皇那糟糕透顶的贞节牌坊。北越国皇帝图韫已为这事不被外泄努力了这么多年,当然不容杨府胡来。
可愤怒之外,杨晚宗却为大明公主也参与到这件事中开始感到有些恐慌。
因为,北越国皇帝图韫或许已经在易嬴帮助下找到了将杨邹氏纳入后宫的办法,但这可不等于大明公主也会看在眼中、喜在心底。
即便北越国皇帝图韫不会因此惩治他们,但如果是大明公主,或者是易嬴假大明公主要惩治他们,那说不定图韫也保不住他们。
尤其是想到前往推平杨府的正是大明公主,杨晚宗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没将大明公主的影响也考虑下来。
因此在图星等人被乔姐吓呆时,杨晚宗也走出人群道:“住口,你们以为自己说是从宛华宫出来的,自己便就是从宛华宫出来了的吗?即便你们是少师府的人,可也不能随便张口胡言。”
“对,你不能这样张口胡言,你想说自己是从宛华宫中出来的,就得拿出证据,拿出证据才行。”
什么叫众口铄金?
什么人才能在四十多岁,甚至已经是有妇之夫的状况下还能堂堂正正做个京城浪荡子?
在京城中混迹了无数日子,图星等人也不是说没碰到过什么硬茬子。所以杨晚宗一冒头,众人顿时都知道该怎么办了,立即就一起指着乔姐闹起来,甚至当场就要围攻上去。
因为,他们如果在这里等着衙役上来,那肯定会被衙役一锅端。
可他们如果先与乔姐、小瑶闹起来,那就是另一种纠纷了。
甚至当他们被衙役抓住时,他们仍可以继续与乔姐、小瑶闹下去。即便他们已经无法从事情中撇脱,但也能将事情转到另一个方向上去。
例如,他们不是因为杨邹氏,而是因为与乔姐、小瑶的纠纷才会在少师府门前闹起来等等。
只是,他们的想法虽好,这种做法虽然在往日也是屡试不爽,可他们今日遇到的人却是乔姐。
看到杨晚宗和图星等人胡搅蛮缠地想要围上自己和小瑶,乔姐立即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左脚用力在地上一踏就叱道:“都给我住口!”
“砰!”一声。
不是说乔姐声音有多大,而是随着乔姐一脚用力踏下去,不仅乔姐脚下的地砖立即寸寸碎开,附近地面竟然全都晃动起来。
虽然少师府之前是一直在皇室修葺下没什么大动静,可这震动不仅传到了二郡主图潋与洵王图尧的马车内,甚至洵王府院墙上几块破碎的砖瓦也“劈里啪啦!”掉落下地来。
这样的震动不仅吓呆了杨晚宗等人,也让那些奔过来的云兴县衙役吓得左右摇晃地停住了脚步。
坐着马车中,端着酒杯的右手晃了晃,图潋也一脸难看地望向已是虎视眈眈的乔姐说道:“天,那一大一小,或者说是一小一大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天英门弟子?少师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天英门弟子了?”
洵王图尧却脸色一沉道:“二郡主没听清吗?她们先前可说自己是从宛华宫出来的人。不是少师府,而是宛华宫。”
“宛华宫?那个女人身边也有天英门弟子?”
回想起乔姐前面的确有说过这话,图潋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洵王图尧却异常郑重道:“二郡主你不知道,宛华宫近日更换了一批新进宫的宫女,而且那些宫女并不是由内务府招入宫中再行分派入宛华宫的,而是直接进入宛华宫后再在内务府进行登记。”
“在进入宛华宫后,那些新进宫女更是很少出宛华宫大门,即便在宛华宫中,也是每日都在脸上蒙着面纱,从没有人看过她们真面目。如果这一大一小也是那些蒙面宫女中人,这就有些事情大了。”
“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听出洵王图尧话中的隐藏含义,图潋立即惊呼出声。
因为,这样的状况不仅远远出了图潋想像,甚至也有些出了图潋的控制能力,甚至过了浚王图浪的控制能力。
而就在图潋惊呼出声时,面对吓呆的杨晚宗和图星等人,乔姐就虎视眈眈道:“怎么样,你们现在还有谁敢说吾不是从宛华宫出来的?”
“对!谁敢说?谁敢说就教训谁。”
随着小瑶也跟着咋呼起来,乔姐就一挥手道:“还不将他们都给吾抓起来,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上,将他们都给抓起来。”
不是因为乔姐、小瑶都穿着少师府服饰,而是看着乔姐脚下碎成一块块的地砖,徐琳也不敢怠慢地跟着喊了一声。
听到知县大人命令,那些衙役自然不必待言,冲着杨晚宗、图星和杨府一群人就冲了过去,根本就不去考虑他们会不会反抗的问题。
而等到被那些冲上来的衙役抓住胳膊时,杨晚宗等人顿时就挣扎起来高呼道:“住手,你们都给某住手,我们是杨府的人,刑部郎中杨府的人,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凭什么抓我们。”
“凭什么?本官要抓你们还需要理由吗?”
“本官想抓你们就抓你们,本官就是没有王法了,你们又敢拿本官怎么样。有本事你们就去告本官枉法啊!本官到要看看,京城中有哪个官员敢接你们的案子。”
“哗!”
在少师府中听了那么久热闹,易嬴一直都没出来。
可等到易嬴终于从少师府中出来说话时,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以前还只是看看有谁敢得罪自己,现在就进一步变成了有谁敢接这件案子,不是易嬴嚣张,而是易嬴太嚣张。
甚至图潋也从先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道:“那个老混蛋,还真是狂啊!”
“这事也莫怪他要狂了!”
洵王图尧一脸喟叹道:“好像清水街杨府的事,又是谁敢轻易扯出来曝光的吗?”
“以前杨府能利用杨邹氏的身份得到不少好处,还不是因为人家不想让杨府扯出杨邹氏的事情坏了先皇名声。既然易少师能替皇上解决这个困窘,杨府又有什么资格占少师府便宜。”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亏他们想得出来。如果皇上真有这能力,太子又哪那么容易成为太子。”
随着洵王图尧话语,图潋也点了点头道:“就是,不是皇上身体不保,皇上又怎会突然做出那么多事情,还不都是在为后路做准备?亏得这些一无所知的人才会以为又能得到什么大凭依。”
当然,不用听到图潋叱责,光是听到易嬴叱责,杨晚宗等人就已经闹翻了。
“什么?你竟敢枉法,堂堂少师大人竟然也敢枉法。你们都听到了啊!听到了啊!”
这不怪杨晚宗会疯狂,因为杨晚宗即便也知道这事不能轻易外泄,可只要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太多,同样会给易嬴增加压力。虽然他不明白易嬴凭什么这么大胆,但要想让杨邹氏能回到杨府,他们就必须将事情闹大,闹得图韫不敢让杨邹氏继续待在少师府为止。
可在易嬴弹压下,那些衙役可不管易嬴和杨晚宗等人都是在喊些什么,照样将那些杨府和被杨府带到少师府门前闹事的浪荡子全都一一圈起来,上锁准备抓他们到县衙去。
而在看到徐琳已经有些迷茫地向自己奔来时,易嬴也挥了挥手道:“徐大人,你过来,本官教你怎么处置这事。”
“谢大人。”
徐琳以前虽然只是个文散官,但在京城为官几载,可也从没听人说自己要当众枉法的。所以对于易嬴先前的放言,不明白是小,徐琳真有些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了,只得来找易嬴问问。
现在听到易嬴愿意主动为自己说明,徐琳更是不敢怠慢。
不过,回到少师府门房中,易嬴却没有急着对徐琳说什么,而是直接找到笔墨,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交给徐琳道:“徐大人,在将这些人带入县衙关起来后,你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能问。”
“将这张字条拿给他们每个人都看过,只要他们肯照这张字条上的字写给你,并且给你签字花押,你就可以放他们离开。不然就按一般犯人的规矩,除了不用审问和拷打,该吃什么就吃什么,有什么人想探视就让他们去探视,就是不能放他们出来,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下官明白了。这事情就是不能问对吗?”
“对!就是不能问。”
易嬴在字条上写了什么?徐琳这么快就明白了?
很简单,那就是——吾誓以后再不到少师府门前闹事,并且永远不将闹事原因对其他人说出去,否则格杀勿论!几字。
这不是说“格杀勿论”几字太过血淋淋,而是说出去就要格杀勿论,还要他们亲自画押承认这个处置才肯放出去,徐琳就知道这事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
因为好奇心是一回事,脑袋却又是另一回事。
不管今天这事是怎么闹的,他也没必要用自己脑袋去尝试。
所以,从少师府中出来,徐琳眼中已经混沌全开,再不去管图星在那喊什么自己乃是皇室宗亲话语,大手一挥,颇有些指点方酋的书生意气样子就说道:“带回去,都给本官带回去,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喏!”
在衙役们跟着应了一声,立即带着被锁起来的杨晚宗等人离开时,一直跟在易嬴身边的苏三就叹息一声道:“老爷你真行,竟能想出这种解决的方法。”
“那当然,不这样本官哪堵得住这么多口,但他们只要自己承认格杀勿论这条处罚,本官就不信他们还真能翻出天去。”
“图缏,下次再有这样的人来本府门前闹事,不用通报,你直接告诉徐大人过来抓人。”
“小人明白了。”
同样看到了易嬴写给徐琳的字条,图缏也有些说不出话来,终于承认自己输给易嬴并不冤了。
不然不用易嬴去折腾,他只要同样给图缏来这么一手,那么图缏除非自愿被易嬴关上一辈子,他也管不了杨邹氏的事情。
不过,刚应下易嬴吩咐,图缏又飞快走出了角门。因为他已看到那辆原本停在洵王府门前的马车已经开始驶过来,应该是有人要过来问问今日到底是什么回事了。
或许易嬴可对杨府的人说抓就抓,但马车上不是二郡主图潋就是洵王图尧,这却不是说抓就能抓的人物,而且也应该没有抓人的必要。
在图缏迎上去主动带引后,马车很快就来到少师府的角门前停住,洵王图尧也与二郡主图潋从马车内下来道:“易少师,叨扰叨扰,听说易少师又新娶了一门妾室,某和二郡主特来庆祝,不知少师大人可否赏允。”
“洵王爷客气了,洵王爷和二郡主愿意替本官及师萱庆祝,本官感激都来不及,哪敢说什么叨扰二字,请,快请。”
杨邹氏随了易嬴的事情虽然可以瞒得住外人,但易嬴可不认为这又瞒得住洵王图尧和二郡主图潋。
虽然不知他们是从杨府还是哪里得到的消息,易嬴却也同样不怕对他们说说这事。因为,不管这事究竟是得意还是荒唐,一件事如果总是憋得外人都不能知道,那对易嬴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随着易嬴进入少师府,图潋就急不可待道:“易少师,你不带那杨邹氏给我们看看吗?吾听说她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二郡主谬赞了,我们进去厅中坐下再说吧!某这就让人去带师萱来给二位相见。”
一边示意苏三去叫人,易嬴也在回到少师府的丹地和乔姐、小瑶相伴下一起领着洵王图尧和二郡主图潋进入了前厅。
各自坐下后,图潋不问杨邹氏的事情,却就先望向乔姐和小瑶说道:“少师大人,吾先前在外面听这位大姐说,她好像说自己是来自宛华宫的对吗?”
“宛华宫的事情不容外人询问。”
易嬴还没有说话,乔姐就一改平日的喜庆模样,直接就冷冰冰堵了一句。
脸色瞬间一阵尴尬,图潋却不愿放弃道:“难道宛华宫不是我北越国国土?”
“可二郡主却并非北越国国主。”
“乔姐,你莫要再说了。”
随着乔姐再次硬顶回去,这次换成易嬴也有些尴尬起来道:“二郡主您别介意,乔姐这人就是直脾气,也不习惯拐弯抹角对人。”
“这却无妨,那照少师大人之意,乔姐确实乃天英门弟子?”
面对易嬴,图潋却不再是问乔姐是不是从宛华宫出来,而是直接问她是不是天英门弟子。
易嬴也不掩饰,直接说道:“乔姐确实乃天英门弟子,但其他的话,二郡主就莫要再问了,问了也没意思,更不可能再有答案。”
图潋虽然也没想到易嬴竟会这样回答,但仍是皱了皱眉才说道:“少师大人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吗?”
“大问题小问题又怎样?二郡主认为本官管得了这事?又有能耐管这事吗?”
“这个……”
再次被易嬴一句话堵回来,图潋却有些无话可说了。
因为,图潋即便再怎么相信自己绝对可以用各种利益撬开易嬴的口,但知道怎么回事是一回事,能不能管却又是另一回事。而且易嬴这种不是承认的承认也已经认可了宛华宫中有很多天英门弟子的事,她再想易嬴为这事出更多力,却也有些不现实。
同样知道这事道理,洵王图尧就说道:“易少师,那不说天英门弟子的事,易少师又是如何将杨邹氏从清水街接出来的?还让陛下下旨推平了清水街杨府,难道易少师真有办法让皇上在保持孝心的同时,又能不损先皇颜面的解决清水街杨府一事吗?”
“很简单,只要用遗诏二字就可解决一切问题。”
“遗?遗诏?”
忽然听到易嬴堂而皇之地说出“遗诏”二字,洵王图尧就有些蒙。
但易嬴却并没有再去逗弄洵王图尧的意思,直接就将这事的前前后后都给说了出来。第一次听到易嬴嘴中完完整整说出事情经过,跟着一起进入厅中的图缏更是有些无语。
因为,易嬴这个解决方法或许早几年根本就不可行,但偏偏到了现在,到了易嬴身上就可行了,这却也不能不说是易嬴的幸运。
而在一口气说完事情经过后,易嬴就笑道:“怎么样,洵王爷、二郡主,你们看本官给陛下出的这个主意不错吧!只用一个杨邹氏就可换一个善始善终的孝行皇帝之名,皇上有可能不满意吗?”
“你这家伙,实在是太媚上了吧!”
“这怎么是媚上呢?这只是一种投其所好罢了,不然本官又怎敢用“遗诏”来帮皇上解决这事。”
再次听着易嬴满口遗诏、遗诏的辩白,洵王图尧终于明白易嬴为什么这么大胆了。因为,这事或许真像图潋说的一样有些媚上,但能以这种方式来媚上,谁都不能不对易嬴说一声佩服。真有这种机会,或者也没有官员会轻易放过。
想到图韫居然因此就能得到一个善始善终的孝行皇帝之名,洵王图尧也不得不说图韫的运气太好。
不是好在他一直以来的坚持,而是好在他能遇上易嬴,遇上敢在图韫面前拿遗诏说事的易嬴。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