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大锤打在火红的生铁之上,发出悦耳的“叮叮”声,这声音无时不刻不吸引着幼小的孩童。确确的说,吸引孩童的并非打铁之声,而是那铁锤挥就之中,打就锻造的一柄柄长剑。
这孩童便是幼时的程胜霞,他无父无母,那肤色黝黑的铁匠,便是他程胜霞剑道的引路人。
程胜霞每日每夜都守候在铁匠铺前,偶尔替铁匠拉拉风箱,递递毛巾,他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得到一柄剑,一柄梦寐以求的剑。
铁匠之所以成为程胜霞剑道的引路人,便是因为他送给了程胜霞一柄他亲手锻造的宝剑,在程胜霞苦苦哀求了他两千多次,四百多个日夜之后。
程胜霞得了剑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铁匠铺,只因为他已经有了剑,有了剑便要斗剑。
所以,他开始挺剑行走江湖,他开始剑斗街面上的小混混,他开始在摸索之中学习剑法,修炼剑道。
一个个对手,败在他的剑下,他开始慢慢的满足于打败对手时的快感,他慢慢立志要成为天下一流的高手。他也自信能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
时光流逝,程胜霞的剑在一次次斗剑之中,开始犀利起来,他慢慢的可以去斗江湖之上,小有名气的剑客。他慢慢的能打败江湖江湖之上小有名气的剑客。
在周江口,他望见司马空与左季斗剑,他自知他与这两人还有很大的差距,可他仍然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想他俩人一样的剑客。
在横岭之上,他机缘巧合,得了宝剑与剑谱。他便将一切希望,将成为天下一流剑客的希望,全押在了扬威剑与扬威剑谱之上。
而今日,关科那一脚,不仅仅是把他踹倒在地,更是踹碎了他的希望、他的心。
那一刻,他感到无比的疲倦,这疲倦仿佛来自骨髓,来自灵魂,让他再不愿活下去。
天下第一,何谓天下第一?大概只有面前的白发老者才算天下第一吧。在这白发老者面前,左季算什么?司马空算什么?他,程胜霞,又算个什么?
程胜霞一步三晃四摇,往山顶爬去,霍伤拿了扬威剑,怀揣了遗书,跟在他后面。
程胜霞知白发老者在他身后,可他哪有还有心思关心白发老者是不是在他身后,哪里还有心思关心白发老者在他身后做什么,哪怕是跟在他身后只是为了杀他,他也不再关心。
无缘天下第一,生与死又有何区别?
程胜霞爬到山巅崖顶,霍伤忽然开口道:“程胜霞,跳之前可愿跟我谈谈吗?”
霍伤知道,程胜霞此时此刻的心情,若不拉他一把,他必跳无疑,跳将下去,若仍无求生之心,则必死无疑。所以,他开了口,他要救一救这在他眼里,已成烂泥的璞玉。他心中也知,烂泥在他手中,仍能磨成璞玉。
程胜霞没有回头,走到崖边,道:“有甚好谈?”
霍伤道:“你知你身后之人是谁吗?”
程胜霞道:“不知。”
霍伤道:“那你死之前,不想知道是谁破灭了你心中之希望吗?”
程胜霞道:“知与不知,又有何妨?知道了,我便有机会当天下第一吗?”
霍伤哈哈大笑,道:“天下第一,你早十年见我,天下第一不好说,斗一斗汪志安,赵川这等剑客,还是可以的。”
程胜霞听着霍伤的话,心中没有起一丝波澜,他知白发老者此刻绝对没有说大话,然而,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十年,十年前他程胜霞还一本正经的与江湖混混斗剑呢。
程胜霞慢慢的抬起腿来。
霍伤道:“很多人讲不怕死的是好汉英雄,可害怕生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懦夫。”
“懦夫”二字忽然触动了程胜霞的心灵,他感到一阵心痛,莫非他想当这个懦夫吗?凭借扬威剑谱只怕也就只能斗一斗江湖上无名小辈罢了。
“懦夫?”程胜霞一阵心痛,一声苦笑。
将那抬起来的腿向前迈了一步。
“噗。”
空气灌进了他的双耳与衣服,程胜霞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准备去拥抱大地,迎接死亡。
然而,就在他张开双臂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份不甘。何谓剑客?何谓剑道?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份悔意,这悔意不知从何而来,却真真实实的充斥着他的周身经络。
然而,后悔早已无用,自他跳下的一刹那,便除了天地神仙,再无一人能够救他。
霍伤走到崖边,低头看看,摇了摇头,又下了山去,回到草庵。
此时汪志安等四人已经离去了,只有“白鸽儿”柳明、柳青,两个人照顾着霍伤,为他做做饭,洗洗衣裳,跑跑腿。
方才两人不在,便是霍伤安排他俩到山上打猎去了。
霍伤回到草庵,两人正在水潭边剥兔子,霍伤朝他俩摆摆手,那柳明赶紧擦擦手,跑了过去,道:“老主子,什么事?”
霍伤道:“打了多少野物?”
柳明道:“两条獐子,三只兔子,想着够吃就行,吃完再打,我俩就先回来了。正剥兔子呢,一会儿就下锅。”
霍伤道:“好好,把这柄剑放到屋里架子上去。”霍伤说着,把扬威剑递给柳明。
柳明接剑在手,不由的说了一声:“好剑啊,老主子。”
霍伤哈哈一笑,道:“抽出来看看。”
柳明便将扬威剑拔出剑鞘,一阵寒光射目,隐约传来虎啸龙吟。
“好剑!好剑!”
霍伤道:“好剑,是好剑。看够了没有?”
柳明道:“这等剑看一万遍也不够。”
霍伤道:“想要吗?”
柳明道:“这哪里好意思。”
霍伤一巴掌打在柳明头上,骂道:“想要也不给你,快去放起来。另外,把罗盘给我拿出来。”
柳明道:“要罗盘干什么?”
霍伤道:“找块风水宝地,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