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风凌觉得脖子凉凉的,不用回身,就知道这是穆煊炽在逼迫自己了。
“有些话,孟教主还是不说的为妙……不要让逝者也得不到安息!”冰冷的话语,凛冽的剑刃。连一旁的赵隶也都被这气势所震,不再言语。
孟风凌叹道:“你的武功大增,可是为什么变的如此狡诈残忍。这不像是你了。”
穆煊炽不是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轻轻一笑,道:“不错,穆煊炽不是穆煊炽。你认为的穆煊炽,又是谁呢?”
孟风凌道:“你究竟怎么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
穆煊炽嘴中挤出三个字“太晚了”,孟风凌只觉的耳边呼呼生风,冷气逼人。穆煊炽将软剑插回腰带,左掌一推,将赵隶又推的远了些。“孟卓继这样了,你也可以去安心做回你的魔教教主了,以后别来烦我。你要是说出那件事,我就将你千刀万剐,记住了,我不再是你认为的那个穆煊炽了。”
穆煊炽几个起跃,奔向阮云七的方向。阮云七震惊于他所说之话,一时间忘了反抗,任由穆煊炽将自己拦腰抱起,飞奔向后门。
赵隶见周遭之人无动于衷,怒叫:“你们还不去追!”周围人如梦初醒般嗷嗷大叫,向穆煊炽离去的方向追去。
赵隶对失神的孟风凌道:“孟贤弟,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追他回来。”说罢施展轻功,霎时没了踪影。孟风凌瞧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失落落的,一时间也只是睁大着双眼,思绪万千。孟卓继“哼”了一声,却没想到被孟风凌甩了一个耳光。“畜生!”孟风凌怒骂,眼中尽是痛惜悔恨。孟卓继“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吐沫,正中孟风凌脸颊,“你有什么资格骂自己的儿子?”
孟风凌大怒,又是“啪啪”几掌下去。“畜生!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孟卓继冷笑:“我也没你这样窝囊的爹!”
孟风凌将他丢在地上,起身道:“我如果不废了你的武功,便是对不起这些年枉死的英雄好汉。”说罢右掌抵在孟卓继丹田之处,缓缓用力,嘴中喃喃道:“我一生错误的开始,就是娶了洪双。”眼前浮现了洪双娇艳的容貌,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厌恶。
孟卓继但觉胸口窒闷,大口大口地呼吸。又觉得双臂火烧般的剧痛,不由得大叫道:“孟风凌!你别忘了,当初如果没有娘,你哪里坐的上教主之位!”洪双是先教主陈重的义女,自孟风凌入教以来便倾心于他。后来虽说陈重死前传位于孟风凌,可毕竟孟风凌是后起之秀,也是多亏了洪双的推波助澜,自己才稳坐教主之位。孟风凌感激洪双之恩,便娶她为妻。可也只是后来他才知道,洪双并非真心帮助自己,洪双的真正目的是要独掌教权。只因她武功不高,抛头露面之事,还需自己代劳。
孟风凌想起往事,眉头紧蹙,手上力道不减。孟卓继备受煎熬,只得“啊啊”惨叫。“也许没有了这一身武功,对你是件好事。”孟风凌想到此处,蕴劲急推,只听得一声短促的惨叫。孟卓继浑身抽搐几下,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角一滴泪珠缓缓流下。
孟风凌轻轻揉搓着他的头发道:“孩子,这对你来说是好事。没了武功,你也就不再兴风作浪,也就不会再有人找你复仇了。”
其实孟风凌一半在去除他的内功,一半在为他治疗穆煊炽带来的内伤。如今孟卓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痛,只是他的一身功夫,也都废了。
孟卓继仰躺在地,通红的眼珠望着孟风凌。孟风凌见到他湿润的眼眶,心中虽不忍,可也觉得自己这样是正确的抉择。他作为父亲,自然希望儿子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儿子有错,父亲自然要惩戒。
“你不是为我好,你是为了穆煊炽。”孟卓继虚弱地叹道,一时间,酸痛,苦闷,嫉妒,伤心之情涌上心头。颤抖着嘴唇,眼泪从眼角滑下。“你没有给过穆煊炽一天的父爱,你想要补偿他......呵呵,果然,郡主娘娘千金之尊,我母亲哪里比的上?”
孟风凌道:“你和你娘当初囚禁我十几年,我又何曾有过怨言?”他自爱上赵赟后,一直对洪双深感愧疚。他们母子合力将自己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如果说心中没有愤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时间一长,孟风凌便只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于报仇一事,早就淡忘了。
孟卓继轻轻道:“娘知道,她留不住你的心。赵赟是郡主,武功高强,善解人意。娘知道,她拴不住你的心。”
孟风凌并不知此事,只道洪双只爱荣华富贵,并不是真心爱自己。“你娘,她很好。可是,她不爱我。”
孟卓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道:“咳咳,你不知道……娘是爱你,但当她发觉你移情别恋后,她就绝望放弃了。你不要指望娘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娘也是有尊严的,如何忍受的了你和自己的弟媳乱搞?”
孟风凌不说话,只是思绪飘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日落,赵赟的惊鸿一面,永远留在了自己的心间。孟卓继继续道:“娘与逍遥派关系匪浅,她自认为武功比不上赵赟,容貌更是比不上赵赟......她早就知道你对赵赟的痴恋了,可她不戳穿,因为她希望维护你的尊严。”
孟风凌素知洪双城府极深,不似赵赟般晶莹剔透,因而对孟卓继一番话,也是半信半疑。
“你娘在哪?”孟风凌问道。
“不知道,娘说她要云游四海,不再管武林琐事。”孟卓继想着自己恐怕再难见到母亲,心中一阵悲凉。
孟风凌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不像她的性子,她怎么忍心丢下天绝教大业去做那清净散人呢?”
孟卓继怒道:“那都是因为你!你伤碎了娘的心!”他此时悲愤交加,想到自己武功皆废,天绝教教众四散,连活下去的欲望也没有了。
孟风凌冷冷道:“你们便爱将罪责推在我身上。”
孟卓继突然仰天长笑,道:“穆煊炽现在武功高的很啊,只怕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可是他的心早就变了,也是被这世道逼得。哈哈哈哈,你以为他还会认你做父亲吗?”
孟风凌道:“是何人逼得他?”
孟卓继见他这般关心的模样,便有意夸大其词,道:“很多人,他的师父,朋友,皇族的王爷,皇帝……”
孟风凌心中惊道:“原来这孩子经历了这么多,这些人,为什么要逼他?”
孟卓继感觉手臂的力量渐渐回来,便撑着身子坐起,道:“他们都知道了他是端穆郡主的儿子,都要向他讨要《寻龙剑诀》。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寻龙剑诀》……”
孟风凌脸色越来越沉重,道:“《寻龙剑诀》本就在皇家书库中保管,又怎么会在他身上。这些人好生愚蠢!”
孟卓继讽刺道:“不知是谁愚蠢,哼,当年端穆郡主嫁给孟玄凌的时候,带走了《寻龙剑诀》中最重要的一章……而随着十九年前端穆郡主的殒命,这丢失章节也就不知所踪......后来丐帮帮主探得穆煊炽的身上,带着一本《金刚经》,其中所著便是那丢失的章节。端穆郡主好生聪明啊,连自己的丈夫都骗过了。”
孟风凌心道:“赵姑娘为什么要带走那一章节?难道那一章节记载了最高深的武功?”
“我记得,你盗过《寻龙剑诀》。”孟风凌想起几年前,孟卓继拿着从皇宫偷来的一套书《寻龙剑诀》,来询问自己关于上面记载的武功,当时他便注意到有几章前后明显不连贯。而且很明显,丢失的那几章,都是至关重要的。
孟卓继靠在墙角,道:“要那有何用,少了那精华,便是废物。”这时又想到自己今后难以想象的路程,悲愤欲绝,道:“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总之你现在又重新成为教主,要我也没用了。让我离开。”
孟风凌不肯放他离开,恐吓道:“你现在出去,万一遇到仇家,便必死无疑。”
孟卓继惨然道:“反正你也不愿认我这个儿子,在你的心中,只有穆煊炽是你的儿子。我死或不死,你也不会在乎。”说着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穆煊炽会让你失望的,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孟风凌——就像,你得不到赵赟。”
孟风凌举起右章,将向孟卓继的天灵盖拍下。孟卓继仰着头,嘶声道:“来啊!打死我!”
孟风凌怔了一怔,手掌停在半空,怎么也拍不下去。俩人就这样对峙着,孟风凌最终放下手腕,低声叹道:“罢了罢了,你走吧。”说着往一处隐蔽的大门走去,示意孟卓继跟上。
孟卓继脚下虚浮,却也强撑着往前走去。孟风凌头也不回,只是直直向前走去,为孟卓继拉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直到最后一扇门被打开,外面大雪纷飞,寒气逼人。孟风凌背着双手,看着漆黑的夜空,长叹了一口气。
孟卓继走到他身边,蓦地里看见父亲鬓发花白,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楚。想孟卓继一生叱咤风云,如今却徒增老态,满脸愁容。
“爹……”他本来对孟风凌心怀怨恨,不愿意称呼他为父亲,但是想到二十多年的父子情,又见父亲神情颓靡。恍然觉知,父亲已经老了。
孟风凌久久未曾听到这样的称呼,心中一震,缓缓地转过头。雪地的映衬下,孟卓继嘴角含笑,脸色灰白。孟风凌伸手抚着他的头发,叹道:“好孩子,你走吧。我留不住你,只要你心怀善念,除恶扬善,日后就可消除恶业。”
孟卓继皱紧眉头,咬着嘴唇,却不做承诺。孟风凌见状,了然于心,道:“你心高气傲,我这么做,是大大伤了你的心。可是......人生在世,做的恶多了,到阴间是会有报复的。”
孟卓继摇头摆开了孟风凌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沉重的脚步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的肩头,发梢。孟风凌目睹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喊道:“继儿,你要相信为父的话!”
孟卓继顿了一顿,没有回头,慢慢地向黑夜深处走去。
寂静的夜晚,孟卓继落魄的背影在雪地的映衬下尤其明显。他听着白雪碎裂的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心一片片的碎落。曾经的辉煌,而今覆灭。他恨穆煊炽,恨赵赟。他十几岁便与父亲闹的水火不容,父子关系僵持了十几年。如今为了穆煊炽,孟风凌又废了自己修炼二十余年的功力。想到此处,悲愤难抑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入雪地,融开了一些小洞。
孟卓继走得更远了,却突然摔倒在雪地里。他双手攥紧雪团,咬牙起身,将雪团融化在掌心。冻得通红的双颊,雪水倾覆的双手,孟卓继抱紧双臂,头仰苍天,大声道:“我孟卓继在此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穆煊炽尝到人间最痛苦的折磨!我要他失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