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门’外的栅栏被解锁的声音,是老方来了,我使着力气转动了轮椅,“五号,你的访客到了”一名身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他就是老方。从医生身上我学到的东西是淡然,说不好听的就是无情,大概是生死看多了。“我是故意打碎餐杯的,我是需要治疗”我又一次提出了转出隔离的要求,因为梦魇,我实在是承受不了。所以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打破。老方走了过来,用手里的比的笔灯检查了我的瞳孔,“你清楚自己的状况和处境,你知道不睡觉很难出院,还会注‘射’。”老方一直说相信我,我觉得他话里有话,像是试探,又像是哄骗,“是,我知道”我没有看他,而是转而看向了窗外,那个梧桐旁可怜的男人是被妻子送进来的,他给我讲了很多,昨天他又被电击了,真是个傻子,他怀疑自己的妻子出轨,总是控制不了情绪,他大概忘了这里是需要不动声‘色’的,可怜的好人,他应该学学我。我看着他拿起落下的梧桐叶摩挲着,我有些近视,所以看入神都容易眯缝眼睛。老方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快去吧,不是他,是一个你很想见的人”我很想见的人,又或者他,都不是我想见的。我看着那个男人有点想笑,还真是我的知己,我被老公送入医院,他被老婆送入医院。老方说的他我的老公很久没来了。
我被老方推出了隔离房,他推过重重的铁‘门’,那些冰冷的铁‘门’,我的身体不由的蜷缩在了一起,连同我身体里的器官,对,它们太害怕铁‘门’了。我被推进候客区。我看见那个‘女’人坐在那里,穿着过膝的灰‘色’长裙,脚上的尖头跛跟‘精’致,浓黑细致的卷发随意地被散到了腰边,淡淡的妆容配上落寞的神情,很多次我都会慌神,即使也该习惯,但有时候也认不出这个‘女’人了,这个农村‘妇’‘女’。当初,我心里更多的是意外,我从没有嘲讽过这个‘女’人,即使我看见过她不适宜的浓装‘艳’抹,不买‘弄’却还‘骚’手舞姿的模样,也没有让我觉得她有多么堕落,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上有太多沧桑。她看见我站了起来,老方把我推到了她的对面。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本记事本,“这是李晖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不想要见他”她将本子堆给了我,“妈,浅‘色’很适合你”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谢谢”她有些苦涩的笑了,她其实很美,她的美不是外貌,而是经历。“你和李晖见个面吧,毕竟他是你丈夫,他现在”“妈,你少喝些酒。”我不想再听到关于李晖的事。她‘欲’言又止,无奈的低下了头。她根本不了解这几年我的状况,她很依赖李晖的看法,同样,我也不知道她这几年的状况,这么多次探望我也没有问过,不想知道,也没有告诉她我想和李晖离婚的事,但我很想知道,比如,她有没有见到父亲,她有没有心仪的人。“嗯”她将本子堆给了我,“你看看吧,你自己知道密码。”我接过本子,输入了密码,这是我的日记本,我随意翻了几页。
“2005年8月20日,今天是我最平凡的一天,因为父亲我对摩托车有了新的认识,今天的夕阳很美,笑靥如‘花’,我该怎么感谢它”我看着日记里的过往,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那些好像都是昨天的事情,都历历在目,鲜明。原来过去无论是怎么样的都让人回味,尤其是那些没有透漏完整的心事。我和上日记本,将它推到了一边,厚厚的一本,记载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妈,我好久都没有骑摩托车了,你记得吗?自从爸爸那次车祸以后,你和他都禁令了,”我望着那本日记,想起自己很久都没有骑过的摩托车,有些失声。母亲看着我,她笑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美好吗?她也看着日记,“拿去看看吧,会对你有帮助,就算是,你父亲的一种探望吧”她说着这话,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安慰自己,但是我分明有听到想念。母亲坐了一会儿,和我寒暄了一会儿就走了。她每次来都会叮嘱医生很多,也了解我病情,这次她送来日记,肯定是老方的主意。我又被推到了隔离房,进‘门’前,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转房的,我用手抵住了轮椅“我说了转房,方医生没‘交’代吗?”我很笃定地询问着护士,“对不起,方小姐,方医生说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转”“你叫他过来,怎么就不适合,怎么就不符合情况,麻醉也打了,‘药’也吃了,他知道我没问题”我有些失控,因为这间屋里的一切都让我恐惧,护士还是执拗的站着,脸上写着你就得服从的命令,我转动了轮椅,“让开,我自己去说”护士挡在我前面,两只手‘插’在大白褂的兜里“你知道你这样明天更转不了了”她的意思是说,脑子放聪明点,要是想出去就得安分。我看着她,为她无奈的说辞无能为力。
我戴上眼镜,坐在落地窗旁,看着人来人往。我看见络绎的人群和车辆,还看见晦涩的天空,还看见护士们扶着院里的病人进诊断室,有些甚至是被几个壮汉拖着,那个男人手里拿着金黄‘色’的梧桐叶,摇摇晃晃的转着圈子,他后面跟着个护士,要把她扶回房间,我低头看着日记的封面,上面是一个树下的木椅,我抬头看了一眼院里的木椅,这回我看见方医生和母亲在分别,他们说了些什么,母亲点点头,方医生拍了拍她的肩。母亲一个人走向‘门’外,方医生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我也看了好久,直到她出了大‘门’。方医生望了一眼我这边,进去了。他的神情好像在说,那个可怜的‘女’人走了,她很坚强,坚强地不像个‘女’人。我看见母亲出了大‘门’,坐在了马路旁的石凳上,拿出了烟,点燃了。很娴熟,她低头擦拭了一下鞋子,继而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吸着烟,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看到多余的情绪,更多更多的我看到了现实,她像极了马路上的那些上了发条的人,空寂,萧条。她猛地吸了几口烟,我猛吸了几口凉气,直到胃里,掏空了我所有的不安。她顺手打了车,走了。
我随意翻开了那本日记本,
2006年2月17日,今天又是那个不太平日。只不过这个不太平夹杂了太多啼笑皆非的事,首先我想对喜德叔叔道歉,还有谢谢他送母亲去医院,还有,父亲,我不知道我能这样坐视不管多久,总之,今天,你‘激’起了我心底深处的恶魔
“5号,吃‘药’”我该吃‘药’了。看着护士送来一粒粒的要,恍惚间回到了那个不太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