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冲从公子住处出来,步行不多远,就穿过一道垂花门,但见院内焕然开朗,假山兀立,绿草茵茵,小溪流淌,让人心旷神怡。清晨府内的景色如此之美,令薛太冲不由得改变主意,信步在府内转了起来。
这中领军府邸占地辽阔、布局精巧、气势宏伟,堂皇富丽不亚于任何一座王府。须知这中领军专司执掌皇宫卫队,向来是皇族内的有为之才或皇帝之亲信重臣才得以充任。沈文秀之父沈庆之,年近八旬,这在乱世纷争、皇帝须臾轮替的时代,是罕见的高寿。他是宋室几世重臣,历任建威将军、侍中、太尉等军政要职,宋第五帝刘骏驾崩时,悉委其朝廷军政大权,是为顾命大臣,获新帝封“始兴公”,这也是刘宋朝时异姓臣工可获得的最高爵位。正是以此背景,其子沈文秀得以迎娶一位皇族之女,并担任中领军之职。其府邸比制王府,虽有僭越之嫌,但无人敢言。
薛太冲顺着抄手游廊,浏览着两侧赏心悦目的花花草草,心中甚悦。前几日虽偶有外出,但都匆匆而过,无暇也无心赏景。今日得闲,有一整天可以挥霍,好像乞丐突然得了一笔财宝,那心境自然大不一样。
他走到游廊当中的穿堂,穿堂两侧放着盆栽的鲜花,清晨的凉风吹过,花香扑鼻。穿堂正中摆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插屏上的大理石云纹在朝阳的映射下显得流光溢彩。转过插屏,是一个不大的三间厅,一般不重要的客人到此即须止步。穿过厅后向左一转,没走多远即是一处正房大院。正面是雕梁画栋的五间上房,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鸟语莺啼,煞是喜人。
薛太冲不知此院住的何人,但一声一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声,漫过窗棂院墙,沉入心间,使他不觉踏进院来。不料正与台矶之上肃立的一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打了一个照面。只见她长挑身材,蛋圆脸面,俊眼修眉,姿色出众,正侍立在一个小姐的身旁。薛太冲一见,不觉呆了,心叹:“好标致的丫鬟!”心正想着,嘴里不觉喊出声来:“哇唔!”
这一声怪叫,其实不过是二十一世纪**diao丝们遇到靓女发出惊叹的寻常做法,可在这1500多年前,可算是惊世骇俗的异类做法了。
当即,正背对着薛太冲坐着的那位小姐听闻此声,惊讶得转过头来。这下,薛太冲又发出了第二个“哇唔!”这位小姐更加漂亮,明眸皓齿,柳腰依依,颜面虽少,但胸部已然高高隆起,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眉宇间透着一股高傲、圣洁不可侵犯的气息,不禁令人望而止步。薛太冲暗叹,与这小姐比起来,那丫鬟就逊色了几分。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正是小姐沈媚庄。
那丫鬟见惊了小姐,忙叱道:“什么人?敢私闯小姐住处!”
“这是小姐?”薛太冲知道公子有一妹,但转世以来尚未得见,闻言连忙一揖,道:“在下公子的伴读书僮薛太冲,不知唐突了小姐,实惶恐之至。我是听得鸟语,闻得花香,沉醉其中,故而冒昧进来,还望小姐和这位姐姐恕罪。”
沈媚庄看到薛太冲眉清目秀,虽一身书僮打扮,但俊秀挺拔,粉面朱唇,如玉温润,眉宇间带有不俗的英武之气,言语得当,举止不卑不亢,彬彬有礼,颇有一股自在风流的韵味,倒有几分欢喜,遂说道:“罢了,即是哥哥的书僮,为何不在书房读书,却跑到这里为何?”
薛太冲知道自己闯了府内禁地,早听闻府内管教极严,那小姐住处只许女眷出入,而小姐更是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忙解释了原由。
沈小姐点点头,倒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话题一转,又问道:“那师傅最近教的都是什么书?”
薛太冲忙回答说:“师傅近几日在教授《尚书》”。
没想到沈小姐就《尚书》连发数问,恰巧正是薛太冲这几日受难所学,如是一一回复,倒也对答如流,不过,虚汗也出来了,心说,再问下去,我这冒牌秀才可就江郎才尽了。
好在沈小姐就此打住,她冲薛太冲微笑了一下,薛太冲顿时觉得骨头轻了三斤,那笑容真是千娇百媚啊!
沈小姐夸奖道:“没想到你的书读得如此之好,看来是个可造之才。”
薛太冲的骨头又轻了三斤,这下再也不觉得前几日的读书是件苦差事了。
“在下看小姐对尚书甚是熟悉,敢问小姐还曾学得什么书?”薛太冲大着胆子问道。
“我在读《女诫》。”
薛太冲听说过这书,乃东汉女史学家班昭为教导其女儿所著,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女子教材之一,专对女子进行“三从四德”、实施柔顺之道的教育。
这时,沈小姐叹了一口气道:“你书读得不错,要是我哥哥有你十之一二就好了。”说罢,又看向薛太冲,说:“烦你择机劝劝我哥哥,光阴易逝,寸时寸金,不要辜负了父亲对他的期许。”
薛太冲见美人发话相求,顿时豪情万丈,信誓旦旦地保证:“请小姐放心,在下就是肝脑涂地,也要劝得公子回心转意。”不过话一出口,薛太冲暗骂自己做人太没底线,说话说得这么过头,什么屁事就肝脑涂地啊!
不过他的话惹得沈媚庄“扑哧”一笑,说道:“要果真如此,本小姐在此多谢了。”说罢,微微一欠身。薛太冲赶忙还了一礼。
礼罢,沈媚庄说道:“如此,就不留你了。”随后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丽娜,送客。”
“是,小姐。”丫鬟柔声应道。
那丫鬟送薛太冲出了院子。太冲很高兴,心说,小姐咱不敢高攀,要是能认识这个可爱的丫鬟也是一件大快人心之幸事啊!于是大着胆子,叫住正要转身回院的丫鬟:“姑娘请留步。”
那丫鬟对薛太冲好像也没有什么反感,听言止住了脚步,看着薛太冲。
薛太冲看那丫鬟的面色和缓,没有厌烦之气,不禁心中一喜,胆子又大了几分,问道:“刚才听得小姐唤你丽娜,这可是姑娘芳名?”
那丫鬟微微一笑:“是。”
“在下斗胆,敢问姑娘姓氏?”薛太冲得寸进尺地问道。不过心里也做好了挨白眼的准备。哎,谁让咱只是一个小书僮呢!
“奴家姓赵。”姑娘大方地回答。
薛太冲心中喜气冲天,忙道:“在下荣幸,今日得以认识两位仙女。”
“仙女?噢,别别、别这样说,奴家只是小姐房里的丫鬟,小姐超凡脱俗,才是仙女。好了,奴家得回去了。小姐还等奴家梳妆呢!”
“是是,惟盼日后还可……”薛太冲一边拱手告辞,一边故意拉长了声音,那赵丽娜莞尔一笑,隐入门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