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运动会的第一天,晚上。
学校为寄宿的学生安排了经典的爱国电影,例行组织各班通过多媒体播放。
班上零零散散,一半人在偷偷玩手机,另一半人用手枕着头在看电影。左恩认为自己和这些留下的人一样,因为无聊才会如此打发时间。他双手揣在兜里,目光游离在每个无聊的人脸上。
唉,那些空位的主人不一样,他们的校园生活应该才会有美好的回忆吧。左恩没心思看电影,盯着那些空位走神。
“喂,左恩,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侧过头,看到了一个盯着他的女孩。黑暗中被亮光照耀的女孩眨了眨如明星迷人的眸子,神情平常。
“没问题呀,反正旁边的主人出去谈情说爱去了。”左恩表现友善,看了个玩笑,坐正了身子。
“胡天一是一个很好的人。”
喂,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一句很尬的话,完全接不下去好吧!明显听出对方的声音很低落后,左恩在心中吐槽道。
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杨梓怡,班上一个人缘特别好的女生,为人处事等方面都是极佳。
以上是别人的表面评价,左恩揉了揉太阳穴,使自己暂时抛掉平常的想法。他在心里继续想:在一个人群待久了,思维也会特别化,虽然我更喜欢称为失华与平庸化。
“是吗?他这种人有哪里好呢?”左恩的语气像是无知者的敷衍与轻蔑,他想通过这样放大杨梓怡的情绪波动。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胡天一是怎样的人了,经历了那件事后,他已经看到了他的弱点。
杨梓怡表情没有让左恩失望,她很不满左恩的轻浮模样,眼光透露出“你这种垃圾怎么懂”的意思。她而后选择不去看左恩,借着电影响亮的炮轰声,开始叙述道:“他和我小学就认识了,以前每次手工课上胡天一总是帮助我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尽管后来我总是故意表现笨拙,但他从来都没有责骂过我。”
左恩收起轻蔑模样,在认真地听,但旁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后来,我们也升入同一所初中了,我们还是一个班的同学,”杨梓怡欢喜地说了前半句话,但接下来似乎想到残酷的现实,突然低落,“我们的缘分和关系好像就停在了老同学这里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主动帮衬笨拙的我。”
左恩仔细地观察女孩的表情,看出对方快说不下去了,于是想缓解气氛,主动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喜不喜欢你呢?”
或许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直接地问,杨梓怡开始紧张,支支吾吾地回答:“那……那什么,怎么让……女生主……动开口的呢?”
左恩直视对方,但女孩目光躲闪,紧张地观察周围人有没有注意到她,害怕有人投来目光。
“是害怕会得到错误的答案,不愿接受对方对你,完全没有你那种真挚的喜欢。因为背道而驰的恐惧才不敢去尝试吗?”
左恩故意停顿,他轻柔地说完,看到女孩目光闪烁,两只手紧握放在腿上,他知道他的话引起了女孩的共鸣。
女孩终于不再紧张,但双眸却流露一种失败者的落寂。她接下来语气很缓:“但现在不是已经很晚了吗?诗雨说我不要放弃,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坚持到不再喜欢为止。可是,可是,我真的还喜欢他,为什么就放弃了呢?”
女孩看起来很镇定,明眸无泪。她一定哭过,她一定因这个现实从梦中醒来,低声啜泣。受过的伤被揭开,只觉得痛,不会有第一次那么剧烈的表现了。
左恩被女孩这副忧怜的模样迷住了,不觉在心中感叹:每个人的特异点真的很美好,起码对我而言过于有趣。
他强压心中因明了女孩而生的愉悦,不去直视对方。
因为他也有点害怕女孩会与脑海中想象的模样重合,对于她而言,也太卑微了吧?
篮球场,月光洒落在冰冷的金属篮筐上。
篮球按完美的弧线进框。
三个少年在昏暗的篮球场上打夜球。
艾传文景跑去把球捡回来,一边拍球,一边说:“橙子,你怎么这么挫呢,还没追到乔雅。”
“艾传,这是可急不了。”陈澄手放在腿上,弯腰休息,调整呼吸。
艾传在外线一个点站住后,投球,没进。球落到了贫嘴道人的手中,这家伙头发湿透,闷了半天,现在也打开了话匣:“小子,老道给你算了一卦,发现你命数不好,少年时必有几劫。这女人,也是其中一劫。”
他将球投出,进了。陈澄跑过去捡球,还不忘嘀咕:“你个神棍,再说我把你嘴撕烂。”
“唉,现在已经没人会相信神道的话了,人世炎凉啊!”
陈澄稍微秀了下运球,随即把球投出。
“唉,我现在确实多灾多难,我爸妈要离婚了。”陈澄表现出少许忧愁,抱怨道,“我发现艾传的命是真的好,学校美满,家里也一定很美满吧。”
听到他词汇贫穷的感叹,艾传文景捡回球后,一声不吭地拍。
“为什么呢?”贫嘴道人收敛了自己的神棍模样。
“我爸搞外遇了。”
艾传文景没有加入交流,他专注拍球与找投点,尽管脸上的汗在不断催下,仿佛想动摇少年目光中那一抹特别的执着,他不想去面对那个现实。
“为什么呢!”
同样一句话,从艾传文景嘴里说出让二人感到紧张,他们听出了好友的怪异了。
球被投出,没人关注球进与否。篮球在地上弹跳了几次,也安静下来了。
陈澄注视艾传文景,发问:“怎么了,艾传?”
贫嘴道人走过来,他站在了少年的面前,也问了同一句话。
“呵!没什么,”艾传文景选择了掩藏一部分感情,虽流露真实的怒意,却说着半真的话,“我最讨厌始乱终弃的人了,橙子,别怪我说重,我真的看不起那些花心的人了。”
“耶,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直男感叹呢!”贫嘴道人自以为是地侃侃而谈,缓解了紧张的氛围。
陈澄也相视苦笑,然后跑去捡球,低声嘀咕:“别发神经了嘛!”
艾传文景现在很敏感,听到了这句无心的责骂,他觉得心烦意乱,但不想再把气氛搞砸,压住自己的负面情绪,轻声说:“马上就要下晚自习了,我们去吃夜宵吧。”
“好呀,我累得都不想动了。”贫嘴道人率先迎合。
艾传文景走向陈澄,用沉稳的声音安慰道:“喂,别伤心了。”
陈澄抱着球走来,又叹了一声,继续自怨自艾:“艾传你这种现充是不懂我的痛呀。”
“是呀,确实不懂,对不起了。”艾传撇过头,声音低沉,没等陈澄看过来,就转过头离开了。
最后的铃声悠悠飘来,安静的校园多了一分喧闹。三个少年离开了篮球场,尽管三人并排走着,但他们的距离比往常要远。
贫嘴道人走在中间,艾传文景与陈澄在两边。一人脸色平常,不在他人视野中的左手拧成了拳头,突出的拳骨在颤抖。另一人表现冷漠,刻意突出自己的愁绪,他的模样很是冰冷。
夜路很长,月儿看到了艾传文景藏在脚下的影子,与陈澄拖在身后长长的灰色。
少年无聊,目光游离,看向了一旁操场上,有几点明亮。
草坪上一些坐着几对情侣,但不包括白小喜和他旁边的女生。
“白小喜,我们走吧,谢谢你陪我在这种暧昧的地方坐了二个小时。”
“晓璐,你有心事。”
“嗯,有吧。”被叫做晓璐的女生站起来,留给对方一个背影,走了。
白小喜也站起来,跟上晓璐。
“唉,你变了,虽然你看上去还是那么让我讨厌。”晓璐的声音很清脆。
白小喜没有回应,沉默地跟在女孩后面,他一直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
“你已经不是笨蛋了,是傻子。”晓璐很不满白小喜的沉默,转过头漂亮的脸蛋展露怒意,她眉头紧蹙,继续说:“你忘了如何藏自己的负面情绪了嘛,白小喜。”
白小喜听到对方恶狠狠的话语,莫名地笑了,他走到了女孩身边,依旧没有说话。
“怎么了,笑什么,哑巴?”
“晓璐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强大。”白小喜开口了,用很钦佩的声音。
晓璐听后收起了自己的气愤模样,停了下来。
两人已经走出校门口了。
“我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白小喜眨了眨眼,又开始失落,没有回应。
“别总是一副‘得不到爱,想要我怜悯你’的样子好吗?”
对方瞟了一眼男孩后,于是转身不管不问地离开了。
“我只是一如既往地讨厌黑夜而已。”白小喜露出无力的笑,没有大声解释,低声呢喃了一句后也向相反方向离开了。
他转身离开时,目光一直放在前方,没有注意从校门口走出的最熟悉的人——杨景然。
杨景然和夏可走在一起,男孩双手揣在校裤的兜里,在走出校门口时,突然问:“夏可,你一个人回家吗?”
“呃,以前都是妈妈来接我,但今天我一个人回家。”夏可握紧了单肩包的肩带,撇过头回答,“因为……因为我妈她有事。”
两人都沉默了,待走了五六步到岔路口时,见夏可转向与自己不同的方向,杨景然开口了:“我送你回去吧。”
“算了……”
“不行,外面坏人多,我要看到你回家。”杨景然打断了夏可的话,盯着女孩躲闪的眼睛看。
然后夏可麻利地转身,深呼吸一口气后,边走边说:“跟在我后面就行了。”
杨景然灿烂地笑了,可惜少女没看到。
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两步半。
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讲。
这只死恶犬,是哑巴嘛!干跟在我后面干吗?夏可越想越气,不觉回头去看,真好对上少年的眼睛,然后“咻”地转头,抿了抿嘴,心也在扑通扑通地跳。
好冷哦!夏可家好远呀!不知道她冷不冷?杨景然完全不觉得气氛尴尬,也没察觉少女的异样,还抖抖肩活动了下身体。
混蛋!笨蛋!杨景然就是个大笨蛋。夏可停下来了,她也没有转身,在原地待着。
杨景然也停下来了,仍在少女后面。
等了半天,夏可呼出一口暖气,终于耐不住性子,回头鼓着嘴,拿出勇气后说:“恶犬,你怎么不走上来呢?”
“你不是说跟在你后面吗?”杨景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少女。
“笨蛋,你去……哼,我家就在小区里,再见!”夏可留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
“我说错什么吗?”杨景然嘀咕了一句,注视少女快步的背影。
他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不喜欢猫的恶犬:天气有点冷,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见。
夏可收到了消息,停住了步伐。
冷风吹拂少女的发梢,灯光渲染了少年的脸庞。
不喜欢猫的恶犬:别站着了,快进去。如果有事就回我奇怪的短信之类,没事的话记得也发个信。
少女很快回了一句后就跑走了。
VogelimKafig:好,杨景然明天见。
杨景然站在小区大门口,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又注视少女回家,注视她上楼。
直到夏可发来了短信。
VogelimKafig:我回家了,杨景然。你也快回去吧,要是有坏人就不好了。
不喜欢猫的恶犬:嗯。
少年一个人走在夜路上,身后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但不变的是少年坚定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