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山,竟是感觉不到高在何处,唯有这次。
那天,宁肖对儿子说带他到去登山,说那是很高的山,是他很喜欢去的地方。这让小人王觉得很奇怪,所以就答应说去。
于是,宁肖就挑了个昨夜有雨今朝晴的天气,只跟程子扬打场招呼,就带着儿子上路了。
来到了山下,小人王发现这山很奇怪,所有的神力与法力在靠近这山时,都消失殆尽。所以,只好走路。处处都是长满了树的山坡,没有高山,只有那似在天际的深色云环。
他和妈妈走了好长的路,终于看到了一个样子奇特的家伙赶了上来。他自称是此山的山神,说此山不高,并非真的不高,只是因为山坡很宽,没有那种拾级而上的感觉;但路很长,走久了,没有登山的累,却会使双脚疲惫,因此他派了一辆四脚兽车来,把他们送到没有了路的地方。
车几乎在树荫下爬着,那种完全掉在林海里的苍翠的感觉十分舒服。挂在枳木上的金银花像它的藤蔓一样拖着长长的清香送进车窗,让小人王尽情地深度呼吸。到处都是他最爱看的枳木的手臂,那种潇洒的永远彬彬有礼的枝叶,一层层犹如会点头的翡翠,是山中最美的树。
小人王在其他地方很少看到这种枳树。为此,宁肖还跟儿子介绍着:“枳木结实,生长很慢,自然的弯弯曲曲,很有风度,是树木中的硬汉,不是能做家具的木材,因此,古来只当柴烧。木质结实耐烧又旺,山里家伙都特别乐意砍它。砍得太多,一路总不见长得很大的枳木,偏偏枳木命硬,不怕砍,砍了又长,因此,砍得多了,偌大的树根伤痕累累。砍得没有了树茎,但依然硬要从根上新出,每到春天照样满枝白花,特别好看,是做盆景的好料。山农称枳木为‘柴火王’。”
以前,程子扬抽空的时候,也会带儿子游山玩水。所以,小人王到过许多大山,但看不到眼前这么多好看的枳木,那是因为它耐烧而命中注定被烧。自然界就是这样奇怪,烧了它的,偏又烧不尽;砍了的,又硬挺挺地长出来,让人砍了又长,这要比那种受尽照料但一会儿病一会儿黄了叶子的宝贝树要坚韧得多。
山神还告诉小人王:“这里生灵少树多,偶尔砍了大枳木,扛回自己洞府去,累得不行(因木质极其结实而很沉重),偏又难以劈开,与砍较小的枳木相比,劳力成本太大。又加上山高不见高,平日里闲着要登山的家伙,不愿登不高的山,否则拍了照给别的家伙看,还会被嗤笑为懦夫。”
其实,这山中故事很多,小人王是一路看不尽的“千枝百态”,听不完山神的万千感慨。
不知不觉中,四脚兽车开到山前已无路,山神就停了下来,说在这里等。
“妈妈,”小人王牵着宁肖的手,在用神识询问着。“我们是不是已经不在人界了?”
“嗯,这还真不好说!”宁肖就如此回应着。“因为这山位于人界与阴司的交汇处,属于两不管地带。”
“哦!”小人王明白了。
此山真奇,高山藏在云间林海里不让登山者识真面目,难怪看到的只是绿色的波浪。在远处看到绿浪尽头的深色的云环,原来不是云,那就是藏在云中的山。
从四脚兽车下来,耳边一片轰鸣,这是一个几条山泉汇集的地段,那惊涛骇浪却是飞流落地撞在山谷巨石上溅起的水柱。长年累月,湍流与巨石的撞击,一定不是一般的力量,但何以相得益彰,真是自然的伟大。
小人王还未真正登高,却已展开了思考:为何这里从四周山上聚合的山泉如同江水取之不尽?为何其他的地方山泉断流、草木枯萎?此山顶上并无大河,只是因为这里的山上树多,这些树很少砍伐,长得参天罢了。每棵树就是一个小蓄水池,而千丝百缕的万千树根,如同拦河坝似的,使雨水滞流,慢慢地均匀地渗透着往山下流去,千年不断,细水长流。
每处山上从地下渗出的涓涓细水汇成了山中的长河,使深山的自然生态千姿百态,让小人王真的流连忘返。记得宋戴曾告诉他,从海拔千米的高山渗透到千米以下需要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如果山上无树,雨水只从山的表面一泻而过;如果雨大,无树可蓄,水激泥飞,山洪骤起,易形成自然灾害。
在小人王惊讶于山中水的轰鸣时,山神却毫不在意。小人王就问他何故,他回答说:“吾呆在此山上万年,听惯了的。”于是,小人王想,这么好的地方却迟迟而来,真是有点儿后悔,因为他的心灵需要这种轰鸣,这种能让人永远清醒的轰鸣。
宁肖一行人继续上山,大路已尽,石块儿小路曲曲折折,就像巨大的蜈蚣似的。小路靠着溪涧,溪涧里的巨石一块接着一块,水从它们身上流过的那种清澈,让登山者情不自禁地落石而坐。溪边长满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各种喜阴植物,有的犹如海带,有的如同串串珍珠,有的宛如结满了豆荚的小树。最让小人王驻足不移的是形如含羞草的单株小草,它的叶片上挂满了水石相击而形成的雾珠,在微微的山风里,摇曳着身枝,如同出水荚蓉。
山神手指着躺在泉水中的巨石,对小人王说:“这里大树遮天,瀑布终年起雾,天然湿度很高,因此石蛙在此养尊处优。夜半提灯来捉,大的有二三斤重,只是形如小孩儿,不忍心常常捕捉。山中夜晚蛙声四起,与水声和为一体。遇有风起,竹摇月动,树添波涛,那种静谧中的荡漾,让你感觉不到外部世界的存在。”
“哦哦!”小人王顿时惊叹不已。
“妈妈,”尽管不靠神力登山很累,但是小人王还是忍不住地问上一句。“你带来此所为哪般?”
“我本来想带你去另一地域,只是与人有约,觉得此处也不错!”宁肖也不加隐瞒,实话实说。
“妈妈,你要本想带我去哪里?”小人王却不想放过。
“那是M国的一处地方,也是要翻山越岭的。不过,你去了那儿,会突然发现脚下露出一大片低陷的谷底。一垄垄沙丘之上,虽然也长着稀疏的鼠毛草一类的植物,却是毫无生气。那一带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死谷。”
“说是死谷,其实就是一条又长又深的断层陷落谷地。整个谷地低于海平面以下85米。两侧绝崖陡立,险象环生,气温极高,人一进去就很难走出来。几百年以前,曾有百名淘金者来到那儿。后来,一部分人因为迷路死于干渴暴晒,大部分人历尽艰险,终于从死谷的西侧陡岸处脱险而出。于是,基于这种险恶、荒凉的地形,就以‘死谷’为其命名。”
“从高坡走向谷底,气温猛升,酷热难熬。随手拿出温度计,都能看到那红线直达四十多度的高温之处。在这热又干的死谷,全年降水不到100毫米,蒸发量远远超过降水量,植物难以生长,鸟兽不入。”
“那死谷曾经是一片很大的湖泊。后因常年干旱,湖水大量蒸发,逐渐干涸,使湖底变成了一沙漠。谷底面积约1400平方公里。你只要稍走几步,就会看到前面是一片白花花的盐床。再走近一看,那些奇特的透明的盐结晶体,构成了高几厘米到近一米的小尖塔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格外好看。”
“尽管死谷的环境十分严酷,鱼却出乎意料地幸存下来了。当然,那些鱼都仅仅限于某一谷地或个别水潭中孤立的种群。但是,在高达40多度到1至2度的极端温度和变化巨大的含盐度中,它们竟然能生存下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这种卓越的耐温性,使这种鱼群得以在死谷至少存在了3万年,真不了起啊!”
“嗯!”小人王点点头。但同时,他表示着不理解:“妈妈,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啊?”
“死是生命走向终点,活是生命存在的形式。生老病死,是大自然规律,谁也不能抗拒。但是,我想说的‘死’与‘活’却是另一种生命的现象。”宁肖想了想,就如此回应着儿子。
“妈妈,”这下,小人王更加不理解了。“你是天神,我是小人王。你这个时候却要跟我谈论生死的问题,合适吗?”
“唉!”宁肖长叹了一声。她伸手抚抚小人王的头,在小声地倾吐着:“孩子,这有什么不合适呢?”话完,她不再多说什么了,继续踏着上山路的前行。
行于此山,如在画中。因为坡大,到半山仍未累,一直精神饱满。路越走越窄,铺着石块的路已到尽头,勉强看得出路的小径上长满了草和落满了已经枯黄的竹叶,如同踩着海绵。当眼前看到两户人家时,山神说这是到了山顶了,小人王放眼看去,并未感到已处山巅,这是由于树多林密看不到山上山下的缘故。
山上清新的空气,让小人王舒坦得与世无争。如果是某家伙,恐怕年纪大了要做和尚,也会一步到位成了老和尚。只要有心,倒不如搬将过来,让这山顶上多一户人家!
山神引领着他们登堂入室,看到这户人家的老夫妻白发苍苍,但倒茶搬凳行走如风。男老叟对来访者说:“幼时至今,惯于山路,山中凄苦,平日里鲜竹、野菜少了油水,人瘦没有负担,山里头空气宜人,得天地保佑,很少发烧肚痛,自己八十七岁,老伴八十六岁。儿孙全都下山发展事业,我叫他们放心。山上日无期,每天过去,不觉四季改换。养了几只母鸡生蛋补人,舍不得杀,有几只还是孙子下地时别人送的。如今孙子已有九岁,这鸡也有九岁了。”
与年长者谈天说地,实是快事。看到他们那种心底的满足实在可贵。他说儿孙下山,小人王想未来山顶定会缺员,但愿这些老者岁岁强健,立如青松,多待些时日。他想这是一个
诗一样的世界,日后总会有人跑来。老人抱薪要留他们吃饭,说山上难有访客来。
看着老者那忙活的样子,小人王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于是,他对宁肖说:“妈妈,我现在觉得生死应该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是吗,孩子!”宁肖一听,感觉很欣慰。她伸手揽住了小人王,在与他平视后,再继续往下说:“妈妈刚才跟你讲的是‘死’的故事,现在跟你说‘活’的。”
“有这样的一则故事,某天,一家工厂的工人发现,一间厂房的屋顶不知为什么突然裂开了。过了一段日子,这裂缝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甚至出现在裂缝西侧的厂房向东南移动的怪现象。这家工厂的老板大吃一惊。”
“消息传到了一位地质学家的耳朵里。他对此产生了兴趣,就去实地考察。结果,他一看就明白了。原来,这座撕开的厂房不偏不斜,正好建在大断层线上。而这条大断层又正好是在平板洋板块和北美洲板块的分界线上。”
“这两大板块以每年五六厘米的速度在彼此擦肩而过。这样,这间裂开的厂房只好一部分乘大平洋板块北上,一部分随北美洲板块南下了。”
听到这些,小人王流露出很浓厚的兴趣来。
“唉,”而宁肖还是长叹一声,再往下说。“妈妈跟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死与活只是相对而言。地球看起来是死的,其实却是活的。冻僵的蛇,看似一动不动,其实它的生命是存在的。人生亦然,正如一首著名的诗所写的那样: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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