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锦看着面前这只能装下两个她,庞大到无处安放的箱笼,狂躁得想要爆炸。
这么多肚兜,都够她穿一辈子了,无羡公子他怕不是有病吧!就算想赔偿她,不能折现吗?银票多方便的!
“太子妃,这……怎么多出一只箱笼来?”她正惆怅着,芸姜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地上凭空多出来的巨大箱笼,疑声问道。
陆念锦听她询问,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淡淡解释道,“这是……一些重要的药材,我刚整理好,你现在若是无事,不如便帮我搬去药房罢。”
芸姜出身后宫,见惯阴私,眼神毒辣,瞧着陆念锦遮遮掩掩的模样,便知她说的不是什么真话,这箱子里装的肯定不是药材。
可碍于来臣前日里的严厉敲打,她又不敢明着质疑,只得将这份疑心按下不表,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私下查探。
若箱子里只是什么不打紧的东西便也罢了,可若是什么腌臜阿堵物,那她就算拼着得罪主子,也必须跟她讲明厉害。
一入皇家门,生死都是皇家人,有时候行查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们四人的身契现在全在陆念锦的手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便是为了自己,也不希望这个主子的下场太过凄惨。
“芸姜?”陆念锦见身边婢女眸光明明灭灭,却未答话,忍不住轻轻地催了她一声。
芸姜回神,恭恭敬敬地冲陆念锦福了下身,道,“太子妃恕罪,奴婢这就帮太子妃将东西搬去药房。”说着,她上前两步,双手扣住箱笼两边,轻而易举地就将比平常箱笼大上一辈的大号箱笼抱了起来。
陆念锦跟在她身后,两人趁着夜色,一前一后进了药房。
“就放在这里罢。”陆念锦进屋后,指向多宝阁后面一块隐蔽的地方,冲着芸姜说道。
芸姜应声,将箱笼放在了陆念锦指定的地方。
陆念锦眼看着箱笼落地,稍作思量,又起身从多宝阁上的抽屉里拿了只铜锁,蹲下身,啪嗒一声锁住箱笼。
立在一旁的芸姜见她这么做,瞳孔微微一缩,皱起眉道,“太子妃,药材还要锁起来吗?”
陆念锦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芸姜,你心里该不会怀疑我刚才是拿假话骗你,等我走了,你再回来暗中查探吧?”
芸姜被猜中心事,袖中尖长的手指猛得收紧,面上却不显,她弯了弯唇,十二分柔顺地笑道,“太子妃说笑了,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怀疑您,更别说暗中查探您的东西了,就是借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万万不敢的。”
呵呵,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承认。
“那就好。”陆念锦说着,又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只白色的药瓶,扒开塞子后,将里面的白色液体均匀地洒在箱笼上,笑眯眯道,“这药水叫钻心蚁,一旦碰上一点,便会钻心刺骨地痒上三个月,且不能抓挠,越挠就会越痒,越痒就会越挠,直到自己把自己全身的皮肉都抓下来,整个人生不如死……既然你不会偷看,那我就放心地下药了。”
芸姜煞白了脸,袖中的手指攥得更紧,哪里还敢再动别的心思。
敲打完身边的婢女,看她露出惶恐的表情。陆念锦满意地打了个呵欠,将药瓶放回到多宝阁上后,转身离开了药房。
一夜安眠。
次日醒来,她发现,芸姜对她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兴许是觉得她没有那么好惹。
陆念锦并未多理会她,仍是像平常一样倚重秦嬷嬷,每日规律地在回心楼和观平殿之间来回。
……
这日,她照例在观平殿中抄经。
接近傍晚时,观平殿后窗下却突然传出一阵夜猫子啼叫的声音。
陆念锦脸色微变,执笔的手微微一晃,面前的黄纸上就多了一个墨点,第九遍快抄完的祈福经就这么毁了。
“喵呜——喵呜——”窗外的啼叫还在继续。
陆念锦心里生出几分烦躁来,她索性放下笔,打开翘头案上的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份她前几日多抄的祈福经,凑够九遍,起身朝对面的“国师”走去。
“国师”将她递过去的祈福经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抬起头淡淡道,“既然抄完了,太子妃便先回去吧。”
陆念锦微微颔首,来不及收拾东西,就朝外走去。
她出了观平殿正门,直接绕去了后面窗口,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蔡浥。
他身上背着她专用的药箱。
“到底怎么回事?是国师内伤加重了,还是博野侯府的小世子病情反复?”陆念锦沉声问道。
“是小世子。”蔡浥道,“小世子用了太子妃开的药,这几日是醒过来了,身上的伤口也结了痂,只是人却惊惊惶惶的,认不得人,总想往暗处躲藏,也不肯吃东西。”
“老侯夫人担心再这么拖下去,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根子又要没了,只能再次求到了国师府,希望太子妃能过去看看。”
“我明白了,你带路吧。”陆念锦容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蔡浥答应一声,率先往前走去。
这次是白天,他没有带她走后门,而是去了一处隐蔽的侧门。
出了侧门,又走了一段距离,到巷口时,她才看到国师府那辆黑色的马车。
“太子妃请。”走到马车旁,蔡浥伸出一只手来。
急着救人,陆念锦直接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国师?”掀开马车帘子,陆念锦看着坐在车厢里面的无羡公子叫了一声。
无羡公子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有疑惑,淡淡解释道,“本座昔日欠了博野老侯爷一个人情,当年他离京时再三相托,恳请本座照拂他一家老小。霍骁如今是博野侯府最后一滴血脉,本座希望能亲眼见他平安。”
陆念锦听他这般解释,落座后,目光盈盈地看着他,赞道,“国师是个磊落君子,值得任何人以性命相托。”
“是吗?”无羡公子眼眸深了深,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太子妃觉得本座是君子?”
“是!”陆念锦的回答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无羡公子对上她信任和敬重的眼神,却莫名觉得受之有愧。
毕竟在梦里,他总是克制不住,对她做出一些……过分的事。
罢了罢了,在梦中对她不住,在现实中多护她几分便罢了,最后,他这样想着。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博野侯府门口停下。
陆念锦和无羡公子一前一后下了车,往侯府里走去,蔡浥坠在后面。
霍管家奉老侯夫人之命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三人进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老奴给国师请安,见过神医,见过蔡大人……”
无羡公子打断他,清清冷冷地吩咐,“带路吧。”
“是是是,老奴这就给几位带路!”霍管家赔着笑,然后引着众人往寿安堂走去。
寿安堂中,老侯夫人如盼救星一般地盼着陆念锦,待下人一迭声地回禀进来,她拄着拐杖站起身,竟蹒跚摇晃着朝外走去。
两个儿媳梅氏和窦氏见状,也不敢劝,只默默上前,一人一只胳膊将老侯夫人把的稳稳的。
不过好在陆念锦他们脚程快,老侯夫人还没出寿安堂,两头就碰到了。
……
“神医,你一定要救救骁哥儿,老身和他祖父,可就只剩这么一个孙儿了……”老侯夫人见到陆念锦后,就一把握住她的手,凄怆的哀求道。
陆念锦看着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满头银白的华发,心中涌起一阵心酸,用力回握她的手,保证道,“老夫人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为小世子诊治的……不知小世子现在是否醒着?”
提起霍骁,老侯夫人这几日快要哭瞎的眼睛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着道,“骁哥儿醒着,只是不认人,也不肯用膳,一个劲儿地就往床底下,往柜子里躲,老身实在无法想象,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折磨他的,竟然将一个活泼皮实的猴儿折腾成这般模样……”
梅氏和窦氏见老侯夫人又哭起来,忙出言安慰,又是递帕子,又是帮着擦泪。
陆念锦也在旁劝了几句,老夫人才慢慢止住眼泪,一行人往寿安堂里走去。
到了寿安堂,梅氏让窦氏去陪老夫人擦脸,她则带着陆念锦往东暖阁走去。
进了屋里,她用下巴点了点角落里的地柜,示意陆念锦,霍骁就躲在那里面。
陆念锦微微颔首,站在原地又沉吟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地朝床边的地柜走去。
“骁哥儿。”她在柜子边蹲下,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柜子门拉开。
地柜角落里,果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光照进去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惊恐起来,黑乌乌的眼中尽是惊恐害怕。
“骁哥儿。”她朝他伸出手,眼波似古井一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声音轻柔道,“别怕,坏人已经走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来,你把手给姐姐,姐姐带你回家。”
柜子里的霍骁只觉得这个姐姐的眼睛和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被她轻柔地安抚着,那些恐怖的回忆和情绪不知不觉就被淡去了。
“来,把手给姐姐,姐姐带你回家。”见霍骁情绪有所缓和,不再那么惶恐,陆念锦看着他,又道了一声。
霍骁似乎被她说动了,慢慢地探出手,将自己的小手轻轻放进陆念锦的掌心。
陆念锦扶着他,慢慢地将他带了出来。
离开地柜后,霍骁的情绪又轻微地波动起来,眼看就要再次失控,朝床底下钻去,陆念锦忙将他护在怀中,柔声安抚道,“骁哥儿别怕,姐姐在,姐姐会护着你,这里是你的家,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霍骁靠在陆念锦的怀中,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草药香,听着她轻柔的抚慰,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一旁的梅氏看着这一幕,又欢喜又不可思议。
她想上前看看骁哥儿,但是又怕他受惊,正踌躇着,陆念锦突然回过头,悄悄给她指了寿安堂正房的方向,梅氏当即反应过来,眼下她应该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侯夫人。
寿安堂中,已经重新更衣的老侯夫人听到小孙子从地柜中走出来,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脸上全是喜悦,激动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这时,伺候在她身边的窦氏轻轻柔柔地开了口,道,“这下母亲总该放心了,有神医在,骁哥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梅氏也道,“二弟妹说的是,神医妙手回春,有她照拂骁哥儿,您总能安心地睡上一会儿了。这几日为了骁哥儿,您可真没怎么合过眼。”
老侯夫人笑着拍了拍两人的手,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一向是最孝顺的。霍家能聘你们为妇,是霍家的福分。”说着,她微微顿了顿,又道,“老大家的以后有骁哥儿傍身,我倒是不担心,至于老二家的,我听闻你娘家哥哥过世后,嫂嫂一个人带着七八个孩子很是不易,你要是愿意,回头就仔细瞧瞧你那几个侄子侄女,若有合眼缘的,便收养一个过来吧。”
窦氏听老侯夫人这般说,心里当即一喜,能从娘家带个孩子过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但能解她膝下空虚之苦,还能扶持娘家。想着这些,她强压下心中激动,福身向老夫人道,“多谢母亲体谅,等骁哥儿好了,儿媳再让人将这好消息送去窦家。”
老侯夫人微微颔首,顿了片刻,又问梅氏,“那神医可有说,骁哥儿要多久才能见人?”
梅氏摇了摇头,“这个倒没说,要不儿媳过去守着,等骁哥儿不怕见人了,就立刻过来请您。”
老侯夫人连日不曾好好就寝,眼下确实有些撑不住,疲惫地点了点头,就由窦氏扶着往里间去了。
梅氏则带人又回了东暖阁。
东暖阁内室,陆念锦已经哄着霍骁,给他把过脉。
脉象上根本看不出他有厌食的毛病,她试着开口问他,他也不肯说,只是紧紧地闭着嘴,她多问几遍,他便又有失控的迹象。
陆念锦只能放弃询问,将他揽在怀中,心疼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霍骁靠在陆念锦的怀中,许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陆念锦在他睡熟后,小心翼翼地起身朝外走去。
梅氏见状,也跟了出去,走远一些,侧头看向陆念锦道,“神医,骁哥儿现在怎么样了?不知还得多久,他才能吃得下东西,能认得我们?”
陆念锦摇了摇头,“这我也说不准,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肯吃饭。”
“连您也不知道吗?”梅氏有些失望。
陆念锦蹙眉道,“我给他把脉的时候,并未发现他的肠胃和消化有问题,这种情况,应该是受到巨大刺激后的心理性厌食。”
“那该怎么办?”梅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焦灼。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心病还要心药医。我想去慈善堂见见那八个幸存的孩子,他们也许知道些什么。”
“神医要亲自去慈善堂?”梅氏大惊,跟着又担心道,“那骁哥儿怎么办,他醒来后要是看不到您,会不会又发病?您若只是想见那八个孩子,其实让霍管家走一趟,将几个孩子接过来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费力地跑上一趟。”
“那就听大夫人的罢。”陆念锦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另外也担心屋里的霍骁。
慈善堂和博野侯府的距离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霍管家就快马加鞭的将人接了回来,全部带到陆念锦的面前。
“神医,这就是那八个孩子。”霍管家上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陆念锦朝跪在地上的八个孩子看去,只见他们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伤痕,不过可能是因为出身的缘故,他们并不在意那些细微的伤痕。只是在陆念锦看过来的时候,乌溜溜的眼中偶尔还会露出一抹惶恐。
“都起来吧。”陆念锦冲着八人说道,等几人都起来后,又吩咐霍管家,让人搬了几碟子糕点,和八个小杌子过来。
“都还没用午饭吧,先坐下用点糕点垫垫肚子,等会儿姐姐再请你们吃好吃的。”
八个小孩子经过王天良一事,就算身上的伤没有霍骁那么重,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暗暗地打量着陆念锦,确定眼前这位姐姐是真的温柔善良,不会欺负他们,才敢上前,拿了点心,小心翼翼地吃着。
一人吃过几块点心后,陆念锦又让霍管家端了八杯杏仁奶过来,给每个孩子分了一杯。
孩子们酒足饭饱之后,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机灵,像是老大的孩子起身,似模似样地拱了下手,看着陆念锦道,“姐姐找我们来,应该是想问在王家陵园里的事情吧?”
陆念锦眸光一动,有点惊讶于他的聪慧,后又打量了他片刻,才稍稍点了下头,然后将霍骁厌食的情况说了一遍。
霍骁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也是他们里最精贵漂亮的,为首的小孩记得很清楚,他简单回忆了下,很快就将霍骁被虐待的情况如实复述了一遍,而陆念锦从他的描述里,终于知道为什么霍骁会这么害怕吃东西。
那些畜生,竟然在他的所有的吃食中都加了砂砾,还有别的一些肮脏的异物,日日三顿强灌给他。
失踪的十几天吃的都是这些东西,他是真的怕了,最后宁愿饿着,也不肯再吃任何食物。
“那你们吃的和霍骁一样吗?”问完霍骁的情况,陆念锦又问起那些孩子的饮食。
为首的小孩道,“看管我们的人好像很不喜欢霍骁,只有他一个人吃的是这种东西,我们剩下人吃的都是发霉的馒头,和坏掉的一些青菜。”
说着,小孩又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瘦弱小孩,道,“我弟弟看不下去霍骁被喂那些吃食,他每天就偷偷的将自己的馒头剩下一半喂给霍骁,只是没几天就被看管我们的人给发现了,他们把我弟弟和霍骁狠狠打了一顿,我弟弟饿了整整三天,险些挺不过来。”
陆念锦听小孩这般说着,目光一移,落在了他身边的小孩身上,朝他招了招手。
小孩怯怯弱弱的,不敢上前,最后还是被他哥哥推了一下,才慢慢上前,走到陆念锦的身边。
陆念锦温和地冲他笑了笑,然后握住他干瘦的手腕替他把了下脉。
的确像他哥哥说的一样,这个孩子受过很重的内伤,肠胃也因为长期饥饿,有些小问题。
“在王家陵园里,除了你哥哥,你和霍骁的关系最好是吗?”
“……”小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霍骁和谁关系最好?”陆念锦换了种说法,又问。
小孩回忆了下,伸手指了指自己。
陆念锦放下心来。
她想,也许让霍骁吃饭的关键就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让霍管家将八个孩子都安置在寿安堂的厢房后,陆念锦看向梅氏,道,“我想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一些吃食,给他们开胃,大夫人能不能让人带我去厨房?”
梅氏听陆念锦这么说,微微地怔了一下,“神医要下厨?”
陆念锦“嗯”了一声。
梅氏有些拿不定主意,试着劝道,“您这般贵重的身份,怎么好进厨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不如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
陆念锦摇头,“这几样吃食的做法是我家的不传之秘。”
不传之秘四个字,让梅氏无话可说,她只能亲自带着陆念锦往厨房走去。
又安排了几个厨娘给陆念锦打下手。
这个陆念锦倒是没有拒绝。
原主身子太弱,没有人帮忙,她的厨艺确实很难发挥出来。体力不行,这也是她来到云朝这么久,只教秦嬷嬷做菜,自己却从来不动手的缘故。
在厨房逡巡一周后,陆念锦将自己需要的食材一一吩咐下去,府中有的,就让人去拿,没有的,则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买回来。
期间,东暖阁内室的霍骁醒来过一次,陆念锦哄了他一会儿,想将他哄瞌睡了,就去厨房。
但霍骁却清醒得很,他紧紧地揪着陆念锦的衣角,执拗的不肯放开她。
陆念锦被他缠着,实在脱不开身,最后灵机一动,提出让“小猫儿”他们陪他玩,霍骁才同意放开她。
小猫儿就是那八个孩子里和霍骁最好的一个,陆念锦见他答应,又提出带他去找小猫儿,霍骁虽然害怕见人,但为了见到跟自己同甘共苦过的小伙伴,还是点头同意了。
陆念锦直接将人送去了小猫儿他们所在的厢房,又见霍骁并不排斥这些人,才退了出去。
等她再回到小厨房时,她需要的一应东西已经准备全,并且切洗好了。
陆念锦当即动手,开始制作起适合霍骁吃的一些吃食——加了糖渍辛夷花的冰粉,层次分明的什锦果酱双皮奶,爽滑细腻的果汁奶油杯,还有最后一道主食,已经熬出米油的胭脂百果粥。
一直在旁陪着她的梅氏看到这些新鲜小食,惊艳之余,不由笑道,“想不到,神医的厨艺也这般好,这些吃食,我从前还未见过呢。”
陆念锦笑笑,“刚好我多做了一些,大夫人自己尝尝,若是觉得合适,便给老夫人和二夫人也送去一些。”
梅氏含笑道,“这些吃食的卖相都这般好了,味道自然只会更好。”说着,她便吩咐自己身后的婢女端两份去正房给老夫人和窦氏品尝。
自己则跟着陆念锦去了霍骁所在的厢房。
厢房中,有小伙伴陪伴的霍骁已经恢复了几分活力,看到陆念锦进来,他拉着小猫儿噔噔噔的跑了过来,抓着她的裙摆,仰头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眨啊眨。
陆念锦忍不住抬起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抚了一下,“乖,姐姐亲自给你们做了好吃的,等会儿骁哥儿就和几个哥哥比赛,看谁先吃完,姐姐就许谁一个愿望好不好?”
霍骁听到吃东西,有些抗拒,但是看到小伙伴都大声欢呼,十分开心,他又不想拒绝,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陆念锦便让人将东西搬进来,放在桌上。
霍骁和八个小伙伴坐下,都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从未见过的新奇吃食,半晌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九个人争先恐后的就吃了起来。
因为是给小孩子做的,所以量都不大,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九个人就全部吃完了。
而第一个放下银勺子的却是患了厌食症的霍骁。
梅氏看着霍骁面前的四个小空碗,眼泪都流出来了,陆念锦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上前,问霍骁有什么愿望。
霍骁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竟是走到摆放笔墨纸砚的地方,提笔写道:“我想娶姐姐做娘子——”
陆念锦:“……”
她尴尬地朝梅氏看去,很想问一句,你家的孩子是不是太过早熟了?
梅氏也很尴尬,她试图跟霍骁解释,姐姐已经及笄了,而你才六岁,你们不合适。
可霍骁却很执拗,只是满怀期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念锦。
陆念锦不忍伤害他,只好弯唇一笑,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道,“好啊,若是十年后,你还喜欢姐姐,姐姐就嫁给你。”
霍骁伸出手,要跟陆念锦拉钩。
陆念锦伸出自己的尾指,和他小小的尾指勾住,不过在用拇指盖章前,她冲他狡黠一笑,又补了句,“不过,这十年里你必须得好好吃饭,姐姐会让人看着你,你要是少吃一顿饭,我答应你的事可就不作数了!”
霍骁点头,然后虔诚地用自己的拇指盖上陆念锦的拇指。
约定完后,他又提起笔,在“我想娶姐姐做娘子”旁边写道,“答应未来娘子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做到”。
陆念锦笑了笑,借着桌上的笔墨,又写了一张医治他喉疾的药方,才跟着梅氏一起离开。
回到寿安堂,老侯夫人听到小孙儿肯见人,肯用膳的事,又是一阵欢喜。
她一迭声地向陆念锦道谢,并将诊金送上。
陆念锦看着老侯夫人递过来的诊金却没有接,“老夫人不必客气,请我的人是国师,这个人情由他还就是。”
老侯夫人一怔,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那老身就在此恭祝神医心想事成了,等到那时,老身定然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贺喜你们新婚。”
陆念锦:“……”为什么她听不明白老侯夫人的话?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对了,还有一事。”老侯夫人见陆念锦不语,却只当她女追男,羞涩得紧,又转了话题道,“听说骁哥儿很喜欢吃神医做的吃食,不知神医能否将那方子卖给老身,老身可以保证,那几张方子绝不会用作别途,只作给骁哥儿开胃之用。”
“不卖。”陆念锦道。
老夫人脸上流露出一抹失望。
谁知,陆念锦的话却还没说完,她紧接着又道,“我回头誊抄一份送给老夫人便是。”
“这怎么好?”老夫人不喜欢占人便宜。
陆念锦却道,“账我跟国师算就成。”
老夫人顿时醒神,连连道,“是老身的不是,是老身的不是,竟忘了……”神医你是要追国师的!
……
离开博野侯府时,已经快到子时。
陆念锦直到上车,才想起自己午膳后就再没吃过东西。
她抿了抿唇,有点后悔刚才没在博野侯府用碗粥。
无羡公子将她的表情和动作看在眼里,淡淡地问了句,“可是还没用晚膳?”
陆念锦讪讪的,“一忙起来就忘了。”
无羡公子收回目光,在马车侧壁上按了一下,下一刻,一张案几就从两人之间升了起来。
“抽屉里有些糕点,你暂且垫垫。”他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陆念锦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果然有一碟点心,她捻起一块芙蓉酥,咬了一口,咽下后道,“是今早刚做的?”
无羡公子“嗯”了一声,顿顿,又冷淡的解释,“抽屉里的点心每日都会更换新的。”
“唔。”陆念锦一听是新鲜的,吃着更放心了。
不过小半刻钟的时间,就将一碟十二只芙蓉酥吃得干干净净。
无羡公子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心道,看来以后得让人多准备几份点心了。
回神后,他又觑了她一眼,看着她嘴角粉色的碎渣,提醒道,“嘴角有东西,点心渣。”
陆念锦讪讪地抬起手抹了抹,“还有吗?”
无羡公子点头。
陆念锦又抹了抹,“这回呢?”
无羡公子看着她红润润的唇,停了片刻,没有说话,却是抬起修长如玉的手,在她润泽的红唇上用力抹了一下,撷起一点细碎的乳白色粉末来。
“没有了。”他道。
陆念锦因为他过分亲近的动作,有几分不自在,咬着唇道,“国师也会帮别的寡妇擦点心渣吗?”
无羡公子听她这么问,心底微微不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有资格坐上这辆马车的寡妇,应该只有太子妃你一个人会吃的满嘴点心渣……令本座不忍卒视。”
陆念锦被他一句“不忍卒视”气的红了眼圈,转过头去,面对着马车壁生闷气。她一天没用膳,饿成这样是因为谁啊?还不是怪他!既要马儿走,还不让马儿吃草,她都饿得快死了,还挑剔她吃点心的仪态不好,周扒皮,黄世仁都没他这么冷血无情!
越想,陆念锦越觉得委屈,肚子又饿得难受,最后竟然没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无羡公子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把人怼哭。
搁在腿上的左手用力地握了起来,眉头紧皱的望着她的背影。他很想跟她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迟疑间,薄唇反而越抿越紧。
陆念锦越哭越伤心。
无羡公子只觉得她的每一声啜泣都像猫爪一般,挠在他的心口,烦躁中带着几分疼。
到最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缓了脸色,软和了语气,无师自通地哄起她来,“别哭了,是本座不好,方才不该刺你的,对不起。”
陆念锦哽咽着,不理他。
他一气她,她就哭。
他一哄,她就好。
她不要面子的吗?
一直到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陆念锦都没有理会无羡公子。
马车在太子府后门一停下,她看也不看他,起身便要掀开车帘跳下去。
然而跳车前一刻,胳膊却被人拽住了,无羡公子捏着她的手腕,一把便将她拽了回来,按在马车中间升起的案几上,两只手紧紧地钳住她的两只手腕,目光阴沉地看着她,“告诉本座,你要怎样才能不气本座?”
陆念锦被他阴沉的模样吓到,死死地咬住了唇,小声哼唧,“我说怎样,你就会怎样吗?”
无羡公子唇角微勾,带着几分莫辨,“太子妃可以试试。”
“那你……”
“太子妃不会是想一直跟本座保持这个姿势,在马车里过夜吧?”
陆念锦听他这般胡乱揣测,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你想得美!”
“既然不想在马车里过夜,那就说——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本座!”言下之意,她要是再拖拖拉拉,那今晚就别想离开。
陆念锦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强势恶劣的人!
她早上也真是瞎了眼,竟然夸赞他是君子。
心里气得要命,但是为了离开,她又不得不按下脾气,跟他谈判,“你如果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气你。”
“何事?”无羡公子松开了她,询问。
陆念锦冷哼,“自然是等我想到了再说!你答应不答应?”
无羡公子:“答应。”
“那就一言为定!”话落,她起身掀开马车帘子就跳了下去。
无羡公子看着还在摇摇晃晃的帘子,蓦然想起的却是她和蔡浥之前约定的一千件事。
还真是个聪明又欺软怕硬的小东西!
眼底泛起一丝笑纹,他迤迤然地起了身,朝马车外走去……
蔡浥是跟着陆念锦的,帮她背着药箱,一直将她送到了回心楼。
到回心楼后,他递过药箱,正准备离开,陆念锦却沉着脸叫住了他,“跟我过来!”
蔡浥只能再次接过药箱,跟着她去了书房。
“将那只箱笼搬回去。”陆念锦指着多宝阁后面装肚兜的那只箱笼,没好气道。
蔡浥皱眉,“这不是主子赔给您的衣裳吗?”
“抱歉,我衣裳够穿,你把箱笼扛回去告诉他,若是真的要赔偿我,折成银票给我就好。”
蔡浥还能说什么,只能扛起箱笼回去复命了。
他扛着一只硕大的箱笼,穿过夜色,直接进了松风里的寝居。
从净室出来,刚换过寝衣的无羡公子看到那只熟悉的箱笼,眉头微微皱起,“这是怎么回事?”
蔡浥拱手,将陆念锦的吩咐说了一遍。
无羡公子听完后,淡淡道,“本座欠她的是衣裳,该还她的自然也是衣裳,送回去吧,毕竟那些衣裳上都绣着她的名字,再送旁人也不合适。”
蔡浥:“……”
他只能扛着箱子又按原路返回。
庆幸的是,陆念锦还在药房,她答应了博野侯府的老夫人要将那几份吃食的方子给她,现在刚好有时间,便顺将方子写了下来。
写完最后一张方子,她一抬头,便看见蔡浥和他脚下的箱子,顿时皱起眉道,“不是让你还回去,怎么又搬过来了?”
蔡浥拱手道,“回太子妃的话,国师说他欠您的是衣裳,还您的自然也该是衣裳。何况,这些衣裳上面都绣了您的闺名,您若不肯收,也不能再送旁人了。”
“你说那些衣裳上都绣着我的名字?”陆念锦磨牙霍霍,她当时见是肚兜便恼了,根本没有细看!
蔡浥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字绣在哪里他并不知道。
“搬回去。”陆念锦咬着牙道。
蔡浥默默地将箱笼又搬到多宝阁后面,最不起眼的一块地方。
“若是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陆念锦心烦得很,看见蔡浥就想到某个可恶的男人。
蔡浥却没走。
陆念锦挑了挑眉,“还有事?”
蔡浥认真地点了点头,“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些衣裳,到底是主子按双倍赔偿给太子妃的,这多出来的也算主子的一点心意,太子妃怎可将东西随意扔在药房中生尘,您怎么也挑几件穿给主子瞧瞧,好让他知道您很满意他的赔礼。您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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