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瞧那太监长得十分瘦小,一身深蓝宫装也不是十分合身,袖口磨秃了好大一块,帽子花翎上面的红色帽纬脏得打绺儿,早就给戴成了朱褐色。这怕是最下等的奴才,这类奴才本应当是挑挑恭桶、将子城的生活垃圾运出城外、做些粗重活的,没道理出现在这里。
他被发现后便被小左子关进了柴房,整个人五花大绑地被扔在地上。晏如一进来便留意到他手上的冻疮,整个手肿得足足大了一倍,青紫遍布于手背,令人望之生怜。
“叫什么?谁叫你送的布条?”曲汾言简意赅。
小左子重手重脚将这个小太监扶起来跪在地上。小太监抬起脏兮兮的脸,愁眉苦脸道:“请主子饶了小人吧!饶了小人吧!小人一没偷二没抢,只是个送信的!请主子放过小人吧!”说完便重重地在地上扣起头来,砸得地上“咚咚”想。
晏如一皱眉,小左子开口呵道:“你没偷没抢?怕是还没得逞吧?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降萼阁拿些什么?”
“小的真的没拿!小的就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偷到降萼阁来啊!”那小太监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道。
晏如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一时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见他哭得可怜,因为冻疮而裂开的手背一碰到咸涩的眼泪,疼得“嘶嘶”抽着冷气。
“不敢偷到降萼阁?难道是说偷过别的地方吗?”小左子不依不挠道。
晏如道:“小左子,你先把他松绑了,有话好好说。”然后他转向那小太监,语气温和道:“先不说别的,本宫瞧着你眼熟,你在哪里当差?本宫是不是见过你?”
小太监感激地望了晏如一眼,再拜道:“小主好记***才是从何府出来的。您去年过生辰时,那十六个大红灯笼都是奴才给挂上去的呢!”说完比划起来,仿佛头顶就是那十六个灯笼似的。
晏如回想起自己生辰那日,青砖绿瓦下挂着十多个大红灯笼,格外好看喜庆,不禁问道:“本宫记得那几个灯笼。原来是何府出来的,可何府为何好端端地把你给送进宫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奴才抹抹眼泪,说道:“奴才没有名字,后来进了何府大伙儿都喊我新来的,所以奴才就叫小新子。何府的文成大哥看我可怜,说过两个月何府要挑一批手脚伶俐的奴才进宫服侍,就把奴才塞进去了。也怪我辜负了文成大哥,原本我是在移清宫里当个打杂的小太监,平日里搬花出去晒太阳,后来绮妃娘娘的布帛殿烧了,皇上说我们奴才不当心,就给罚去清洗恭桶了。”
“你是个搬花的小太监,那场火与你何干?想必是你平日没有后台,才会有人找你替罪,没想到在宫里还能遇见旧府的人。”晏如感慨道,她回归正题,一本正经问道:“既然你现在还在宫里当差,跑本宫这来干什么?这些个带血的布条是怎么回事?”
小新子道:“奴才也是没有办法啊!奴才家中终有一个老母亲,身体病得厉害,每天吃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奴才要是不在宫中赚点外快,怕是要和母亲阴阳两隔了!奴才不能昧着良心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繁英殿里的人找上我,说是让我给娘娘送点东西,奴才就答应了。”
曲汾沉吟道:“繁英殿……啊……繁英殿。”
晏如转过身来问道:“繁英殿是哪个主子住的地方?”
曲汾说道:“是梅嫔小主。”
除皇后外,大齐本朝的妃嫔等级依次为: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婕妤、答应、美人、常在、才人。
而嫔位…自宋山煜继位没多久后便已经废除了。但梅嫔的品级并不低,算是在昭仪之上,大约是与她怀有龙嗣有关。这个梅嫔,在疯了之后,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品级和原来的称号,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幽灵一般。
听闻她长相妖艳,怀了皇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就是这样的幽灵……没有人知道她在子城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该何去何从……
“梅嫔?她不是疯了吗?”晏如问道。
小新回道:“这奴才就不晓得了…”
“小主!您可别理那疯婆子,您想,正常人会用自己血来给别人写信吗?她虽然神智不清,皇帝却体谅她小产过,所以繁英殿的一切供应都不断,既然如此,繁英殿难道找不到一张纸、一支笔吗?”娥眉说道。
晏如皱眉:“就怕是有人故意的,一张纸和一支笔也不给。”
“小主的意思是?”曲汾问道。
晏如指着带血的布条,道:“你们看吧,这些布条都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并且很容易看出,虽然花样过时了,但料子属于上质。应当是梅嫔自己的衣裳。这写着都是救我、孩子之类的字,关系到皇家的血脉,本宫倒是不能马虎……只是……她为何要联系本宫呢?”
晏如问道:“梅嫔怎么联系上你的?小新子。”
小新子回答:“梅嫔娘娘身边有个贴身宫女,自打她进宫就一直跟着的,忠心不已,就是她联络我的。”
“繁英殿是吗?好,那本宫就亲自去一趟。”晏如沉吟道。
小左子道:“主子就不怕其中有诈?”
晏如道:“我与她从未见过面,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会来加害于我,这是其一。人人都说她疯魔了,我倒觉得她没有,她选择我对她进行帮助,一定有其原因,说不定我能从她那知道点什么不得了的信息,这是其二。”
随即她对曲汾说道:“你去回了皇后娘娘,说我今个晨起不爽不能去请安了。小左子,你带个路,本宫今天就去会会这个梅嫔。”
春天已经来了。最先是朝阳的山坡处的雪在融化,慢慢地露出黄黑色的地皮。降萼阁前的雪水融化滋润着黑色的泥土,浸湿了去年的草楂,被雪盖着过了冬眠的草根苏醒复活过来,渐渐地倔强有力地推去陈旧的草楂烂叶,奋力地生长起来。晏如提着裙摆跟着小左子向繁英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