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韦的眼圈是在一瞬间立刻就红了,她往前一步,头一次是直接就站在了迟迟的身边,而不是落后迟迟半步,她语气坚定,又是伸手去握住了迟迟的手,这是她少有的不规矩的表现。
阿韦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宫女,对待很多礼节,是要比知道要怎么吃饭都来的熟悉的,所以她头一次做出这样的事儿,别说是迟迟了,就是她自己也是有点惊讶的。
但是现在就已经不是要惊讶的时候了,就听见阿韦深呼吸,然后便说,“不管殿下的决定是什么,也不管殿下是不是要去北阴,若是去了北阴是不是要受苦,是不是有危险。奴婢都始终是愿意要追随着殿下。”
她抽了抽气,然后便说,“奴婢自进宫以来,伺候过花草树木,也伺候过人,但是再没有另一个主子是如殿下这么好的了,是殿下给了奴婢第二条命,今日别说是要跟着殿下去淌这一趟的危险了,即便是说叫奴婢代替殿下前去北阴,奴婢也不会有二话的。”
她说的大义凛然,当然了,迟迟也是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不是糊弄她的。
就忍不住笑了笑,“你是说愿意替我去死?”
阿韦竟然还真的就果断的点了点头,“如果殿下有需要的话。”
迟迟收了笑意,“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从今以后是都不许有,听见了吗?”
阿韦一时不知道是要摆出怎样的表情来。
在这样的地方,其实迟迟也清楚,在古代这种地方,从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
而一个奴才或者说是臣子表明自己忠心最好的法子,其实也就是说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没想到,迟迟是直接就拒绝了这种奉献。
迟迟说,“我留你在身边,是觉得当时的你不再适合留在御花园那种地方,所以带你到身边来,后来一直让你留着,也是因为觉得你挺好的,但不是因为希望你为我付出什么,奉献什么,这些都不需要,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是希望你可以尽可能的保全自己。”
迟迟松开她的手,然后淡淡的说,“如果我真的要去北阴的话,那这就是我的命,不是你的,你没有办法为我做什么,到时候我会和陛下求情,放你们都出宫去,放心,不管是金银财帛还是其他,我都会为你们准备好的,你们伺候我一场,也算是陪伴在我身边这样久的时间了,到底,也算是回报一点。”
阿韦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奴婢伺候殿下,哪里会有想过要什么回报,从来都没有想过,能伺候殿下一场,原本就是福分,殿下……”她立刻就要跪下来,“不管殿下去哪里,奴婢肯定都是要跟着去的,还请,还请殿下,千千万万的不要抛下奴婢,不要不要奴婢。”
迟迟不吭声了。
她没有勇气去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其实她现在也挺迷茫的,自己到底最后会不会去北阴,也不知道如果是真的去了北阴的话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阿韦还要说话,迟迟就突然说,“你先回去吧。”
嗯?什么?
阿韦一愣,然后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人。
那人穿着东厂的暗纹锦袍,玉树临风一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是哪位王孙公子,谁也是轻易想不到,竟然是东厂的人。
是曹汀愈。
阿韦低着头,“是,奴婢知道了。”
她避开了曹汀愈那边,另外选了一条路走了。
其实殿下和那位掌刑之间的事儿……怎么说呢,虽然她们多少是有点心知肚明。
一开始还会觉得,到底就是东厂的阉人,即便是再位高权重又能如何,若是心里对殿下有什么觊觎,那就是个死人了,即刻拖出去打死也是应该的。
比较,主仆之间还是有很大的鸿沟的,更不必说这还是个太监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位掌刑为他们家殿下到底是做到了什么份上大家也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可以说是,殿下可以走到今天的这一步,这位掌刑的功劳是真的有目共睹的,他似乎是不求回报的在对殿下好着,她们也就是从一开始的排斥到现在的——稍稍有点可以接受。
简单来说就是殿下之前的十几年都是裹着那样艰苦和困难的生活,如果说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在殿下身边,或许对于殿下来说,对于在这深宫之中,几乎就是只剩下艰苦和寂寞的殿下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事情。
但是,明明都已经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了,似乎未来都朝着她们希望的方向在走了,但是,但是为什么现在竟然是会到这一步。
阿韦边走,眼泪就从自己的眼眶落下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是真的愿意自己可以替殿下去遭受接下来是要发生的一切,只要殿下再不必去受罪,过去殿下受的苦,真的都已经是很够了。
迟迟往曹汀愈那边走去,她其实自己心情原本十分的复杂,从御书房那边出来的时候还挺想笑的,觉得这件事十分的可笑,北阴竟然是会要她,这是迟迟不管是做梦还是现实生活中都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一点。
可是现在看见曹汀愈,她竟然心情突然就是全部都平和了下来,没有那么多别的情绪,好像这什么北阴之类的事,就都是梦一场一样。
她步子停了下来,就站在曹汀愈的面前,她开口,“北阴事忙,你还有功夫在这里偷懒吗?”
曹汀愈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看着她。
她还带了点笑意,似乎是北阴或者说是刘楚琛的事儿压根就没能影响她一星半点。
她又说,“在这里没关系吗?一会儿纪佳肯定是要找你了。”
她没有把这样的事儿,或者是自己的事儿放在心上,曹汀愈越发的是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他几乎是压抑着深呼吸,“我带你走。”
迟迟眨了眨眼,然后抬眼看他。
曹汀愈就说,“你相信我,我可以带你走,天高地远,我们只要是出了京城,哪里都能去。从此不会有人能找到我们,我带上静妃,冷宫早就已经是被我清理的干干净净,到时候不会有任何人得知,就算得知了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走的远,未必是会有人可以追上我们。”
他话说的很快,这些话似乎是早就已经烂熟于心,或者说是早就已经是做好准备要说了一般。
“我不会叫你过上一日的苦日子,金银珠宝什么的,我们几辈子都用不掉,你若是喜欢山水,我们就去寻一处好的山水盖一个大点的房子,你若是喜欢热闹我们就隐在城市之中,我们从此之后,就只是我们在一起……”
“那你呢?”迟迟打断他。
“什么?”曹汀愈没有明白。
迟迟就说,“那你的抱负呢?我知道你是有想要的东西的,你在东厂这么多年,总是不可能就说只是甘心只是当一个奴才的,我知道你有更远大的抱负,虽然说现在的陈国已经是不比当年了,但是你我都知道,迟早有一天,这北阴拿走的,陈国都会拿出来的,到时候东厂的都督,说不定闭上如今,还要更加厉害。”
曹汀愈摇头,“你说的这些或许当初,或许曾经,的确是会让我动摇,但是却不是现在了。”他认真的看着她,眼底似乎是有灼灼的滚烫,“我知道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迟迟看了他一会儿,她低着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曹汀愈便说,“你也不必着急,如今还有时间可以考虑。因为即便是皇帝这边是决定要送你去北阴了,肯定也还是要和谈,而和谈从来就是一个拉锯战。尤其是要奉上公主这样丧权辱国的事儿,哪怕是要装,也肯定是要装的不情愿才是。”
曹汀愈的这个话里面带了点嘲讽,其实他一直都在忍着自己的怒气。
自从知道北阴和谈的条件开始,他就是非常生气,不管是对着刘楚琛,那个不要脸的又心思深沉,压根就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的刘楚琛。
还是懦弱的似乎一直是在等北阴条件的皇帝。
不管是这两个的哪一个。
曹汀愈都是恨不得将他们杀之而后快。
但是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得,这就让他越发的恨上了自己。
现在看迟迟这个样子,他更是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他自己心里是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无论如何,不管怎样。
他都是绝对不可能放任迟迟去北阴的,就算是中途劫走也是一样。
他语气笃定,“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他欺负你。”
山河昭昭,月明星稀。
时而有夏日炎热的风吹过。
两个都好似冰肌玉骨一般一滴汗都没有出。
在这浓密的树下,两个人对视而立。
已经是什么都不用说了,过去的种种,未来的所有,都在这炎热的夏风之中一吹而散。
不必再说,迟迟,轻轻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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