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拿着酒食去看望程一峰,邵霆则在酒席上拖着赵政。他对赵政颇有好感,但事关牛大与程一峰的性命,他不得不隐瞒赵政。
“实在是不能再喝了,邵大哥。”推杯换盏间,赵政已然称兄道弟。“我还真不知道,楚国人竟对这座小小的岚山如此看重。”
邵霆摆手说:“不是楚国人,是我们林县人。那些生长在都城的老爷们怎么可能明白我们的感受!”
赵政眯眼笑道:“邵大哥这么说,显然没把小弟当外人。来!为了邵大哥的坦诚,干一杯!”
邵霆大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赵政瞄了眼对方,才一口一口慢慢饮完。邵霆擦擦嘴,笑道:“我说贤弟,愚兄问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
“兄长但说无妨。”
“你和田湉郡主,是不是?”邵霆两手置于面前,比划了个心状。
赵政酒醒不少,脸色阴沉道:“邵将军不可胡说。”
邵霆忙赔笑道:“贤弟勿怪,只是我今天得到了一个消息,又想起贤弟与郡主一道亲密无间,才有此问。”
该死,自己果然还是太大意了。赵政暗暗自责。他定了定心神:“此番出使楚国,君上特意吩咐我要伴随郡主左右,以护周全。倘若不是如此,我也无法及时阻止雪国‘冰灵’对郡主的刺杀。”
邵霆点头道:“言之有理,那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此次你们出使,除了和谈,还有一桩大事。”
“莫非是郡主的婚事?”
邵霆说:“没错。今天传来口谕,楚王要将郡主许配给四王子。”
“四王子?”赵政心中充满醋意,“恕小弟浅薄,只是我从未听说楚侯,啊,是楚王,有四王子。”
邵霆大笑:“贤弟今年多大。”
“刚满二十。”
“少年得志!”邵霆拍了拍赵政的肩膀,“四王子今年刚满十七,平日不在楚王身边。这不是今年要迎娶郡主,才返回都城。”
赵政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位四王子,并不得楚王的宠爱呀。”
邵霆又大笑道:“贤弟果然还是年轻。我比你年长十几岁,膝下也有两子,能体谅楚王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请兄长赐教。”
“田湉郡主命好呀!”邵霆忍不住夸赞道,“大王在楚州城之乱后,诞下四王子,单名一个渊字。”
“林渊。”赵政默念这个名字。
“一直以来,大王对四王子宠爱有加。四王子也争气,据说他不到一岁就会说话,三岁就可以认字,到了五岁已经可以自己看古籍。四王子学富五车,精通治国之道,真是一表人才。”
赵政听闻,再也喝不下酒了,随便找个理由告辞。邵霆不胜酒力,便留宿在县衙。赵政一人回到别院,躲过使团其他人的视线,悄悄潜入郡主院中。郡主仍和遇刺时一样,一人呆呆地坐在亭中,望着夜空中弯弯的月牙。
“恭喜郡主。”赵政冷不丁一句,吓得田湉打了个寒颤。
田湉望了他一眼,幽怨道:“怎么现在才来?我又有什么喜事要你恭喜。”
赵政醋意十足:“楚国已经定下迎娶郡主之人。”
“是么。”田湉倒是处变不惊,“我人到楚境已有多日,他们才选好人选。看来必定是在楚国郁郁不得志之人。”
赵政没想到这层,但似乎这与邵霆描述的四王子的地位不甚相符。“邵霆说,迎娶你的是楚国四王子林渊。”
田湉冷笑道:“果然没听说过。”
赵政没心情谈林渊。他走到田湉身后,紧紧抱住了深爱的女人。“我在战场上厮杀,就是为了立下功勋,能有资格娶你。”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田湉拍了拍赵政的大手。“为今之计,我们要想办法躲过雪国的刺客,尽早抵达楚都。”
赵政的表情阴郁起来:“只怕没这么简单。今天我遭遇的刺客,并不是雪国人。”
田湉不解地望向他。
赵政道:“这些刺客身形健壮,且皮肤黝黑,根本不可能是雪国人。”
“有没有可能是雪国雇凶杀人?”
赵政摇头说:“雪国被咱们拦在玄武之地以北,与诸国没有邦交。再说,雪国曾经的恶行人尽皆知,谁愿意冒着和各路诸侯为敌的风险,去帮助他们?”
田湉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行刺者另有其人?”
赵政说:“我怀疑是楚国人。”
“楚国人?”田湉似乎不同意他的猜测。“倘若楚国不肯和谈,大不了不同意吧了,有必要搞刺杀吗?”
赵政慢慢解释道:“即便在咱们代国,难道朝中的大臣都同意这场和谈吗?”
田湉陷入沉默。她比赵政更清楚,在代国朝堂上,反对和谈的其实占大多数。倒不是代国人好战,只是楚国提出和谈诚意不足,非要让郡主和对楚胜率最高的赵政将军充当使者。万一楚国人横加暗算,代国真是雪上加霜。
“楚国必然有人不愿意与我们和谈,这才趁着雪国‘冰灵’刺杀你的时机,来了一出‘借刀杀人’。只是不曾想被那个牛大坏了好事。”
田湉说:“说起牛大,赵大哥为何刚才不力劝秦县令从轻发落那孩子?”
赵政摇了摇头:“你我始终是客人,或者更像是人质。楚国的事,少管为妙。不过那牛大的确救了我一命,他日如果有机会,必定报答他。”
转日,邵霆便急不可耐地想要出发。在路上耽搁时间越长,越容易横生事端。
得了新名字,牛大变凌庸,但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蹲在监狱里,凌庸不停琢磨着:“我和那个陈平的名字取自同一个词,是不是意味着我俩是兄弟了?”
程一峰伸伸懒腰,笑道:“陈平年纪轻轻,已经成为清水崖的特使。如果你有这样的兄弟,倒的确是件好事情。”
“清水崖特使很难当吗?”
程一峰见眼下无事,便说起清水崖的故事来。
清水崖存在的时间,比大景帝国还要悠久。玄武之地一共经历过五个王朝,分别是骓、炀、昌、浩以及景。清水崖建立于昌朝晚年,是由当时昌朝宗室所建,意图招揽天下英雄豪杰,效忠气数将尽的昌朝。然而天意弄人,清水崖笼络了一批贤士能人,对昌朝的统治极度不满,他们发动了起义,推翻了昌朝,玄武之地陷入连年战乱。
直到位于南方的大浩国统一了玄武之地,结束了将近120年的战乱。清水崖众人不禁反思自己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乱中所扮演的始作俑者的角色。他们痛定思痛,决心再也不参与政治,而是要一心为天下苍生而奔走。
于是,从浩朝开始,官府默许清水崖参与到农耕、水利、救灾等内政活动中。清水崖凭借在江湖中积攒的声望,间接巩固了浩朝的统治。一时间,浩朝与清水崖的关系密不可分。
浩朝末年,最后一任皇帝驾崩后,因膝下无子,政权旁落在外戚陈经年手中。陈经年当时深怕秉承正统的清水崖会发动民间力量,抵抗他的伪政权。然而,清水崖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们辅佐的依然是浩朝。有传言,陈经年在经过清水崖的首肯之后,才正式将国号改为景。
大景帝国初立,陈经年划玄武之地的中部山脉给清水崖,并分封了当地的诸侯为中山公。自此,清水崖便和诸侯国中的中山国密不可分。
“那陈平这个特使,在清水崖是什么地位?”凌庸好奇地问。
程一峰说:“清水崖的分为金、木、水、火、土五门,每门有一位门主,每位门主下面有五个特使。特使可以调动属下门徒,和各诸侯国分舵的部分门徒。”
凌庸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陈平还真有两下子啊。哼,我以后肯定要比他更厉害,我要学会五灵力,当玄武最强者!”
程一峰捋着胡须,看着凌庸的眼神里满是慈爱。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问你,昨天你轰那群山羊时,它们真的没有反应?”
凌庸揉着胸口说:“踢了我胸口一脚还叫没反应?义夫难道非得让它们踢死我?”
程一峰忍住不笑,问:“疼么?”
凌庸掀开衣服,胸口那片红肿竟消减了许多。他便摇摇头,嘿嘿笑道:“皮糙肉厚,不怕疼,更不怕踢。”
程一峰捋着胡须说:“凌庸啊,岚山的山羊咱们以前见过不少次了吧?”
凌庸想了想,点头说:“只要找师父练功,隔三差五就能碰见。”
程一峰问:“你还记得每次遇见它们的场景吗?”
凌庸笑得弯了眉毛:“嘿嘿,怎么会不记得。义夫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山羊那俩犄角!每次都让那群山羊追得屁滚尿流。”
“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程一峰假装生气,“岚山山羊野性十足,攻击力极强,怎么可能不主动攻击你呢?”
“也许,我把他们吓着了呢?”凌庸胡乱说道。
程一峰却听进去了:“有可能。”
邵霆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看见一老一小有说有笑,他悬着的心才放下。“让两位英雄吃苦啦!”邵霆打趣道。
凌庸见他,佯装生气,撅嘴说:“邵大哥,有什么事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我可是冒着砍头的风险跟你们演戏啊。”
邵霆笑道:“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子,你烧了岚山,本来就是死罪,现在只不过是待定,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
凌庸一听,心凉了半截,半惊半吓地看着程一峰。程一峰眉头紧锁:“此事可有转机。”
邵霆自负地笑道:“没有转机我岂敢来见老英雄。你看,我带谁来了。”
一位身着灰袍,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从邵霆身后走出来。监牢里光线昏暗,程一峰看不清来者容貌,只得眯着眼睛使劲瞧。
凌庸躲在程一峰身后,低声说:“这老头谁呀,夏天穿这么厚的袍子,怕是脑子不好使吧?”
“哈哈哈,一峰啊,老夫变化如此之大,竟连你也认不出来嘛?”灰袍老者声如洪钟,振聋发聩,监牢仿佛都在跟着他的声音摇曳。
程一峰惊道:“念门主!”
“门主?”凌庸好奇地探出脑袋瓜。
邵霆介绍道:“这位就是清水崖火门的门主,念则安。”
念门主哈哈笑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泼皮敢放火烧了岚山!”
念门主一运气,从灰袍中挥出一柄铜杖,直戳到地面上,硬是戳进去一大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