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的灭亡，不仅在楚国朝堂上掀起一阵波澜，还在玄武之地上埋下了一颗不安分的种子。诸侯交战，重在参与，要的是气势上的压制。比如楚代两国，交战多年，来来回回就是几座城池的争夺。若不是在北边被雪国逼得正紧，代国根本不会主动寻求和谈。说到底，丰谷关以西，是西景国，是对手；丰谷关以东，是诸侯各国，是兄弟。兄弟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但吵架要有个尺度。今天我打了你一拳，明天你再还我一脚，总不至于闹出人命。现在倒好，邵霆瞎猫碰上死耗子，报了被偷袭的恶气，顺便灭了云国。这让楚王林轩在诸侯当中的位置，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说起来，各路诸侯都只不过是这个国公，那个侯爷，论得上王的，只有晏王和楚王。晏王陈泰，陈平他老爸，名正言顺的大景帝国王室。尽管现在大景被挤兑的成了西景，但诸侯们还是得卖个面子。晏王陈泰也识趣，从来不跟诸侯兄弟们打架，一门心思只向西征战。其实诸侯们心里跟明镜似得，谁还不清楚陈泰的心思。当年，他和林轩搞了这么一出“清君侧”，清除奸臣是表，篡位夺权是里。陈泰早就看陈睿思不顺眼了。也别说，陈泰战功卓著，治军有方，是难得的将才。而陈睿思除了吟诗作对、临幸宠妃，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任由丞相高凯专权。无论谁站在陈泰的立场，都想灭了这个废物亲戚，自己来治理一下国家过过瘾。西景一日不除，他陈泰就永远得背负着背叛宗室的骂名，多年后，谁还能记得他的英明神武，全凭史书盖棺定论。这个王不和诸侯过不起，而林轩刚自封为王，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又灭了云国，很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这一层意思，邵霆是看不出来的。
接受了云国公的投降后，邵霆倒是很会做人，没有为难这个老诸侯，仍给予他应有的待遇与尊重，只是收编了云国所有军队，并全部混编进了邵家军。凌庸一行人随大军驻扎在了云国的都城马蹄城。马蹄城顾名思义，城池呈现马蹄状，修建在一处低洼的盆地里。按兵书来讲，马蹄城地势低洼，易攻不易守。之所以一直没事，全仗着云国公人缘好，诸侯们也不拿他当回事。
云国公还住在他的小王宫里，凌庸他们则被安排在了马蹄城一处比较偏僻的府邸。
这几天，凌庸比较烦。他被陈平缠着，非要看他胸前的伤痕。
“给我看一眼怎么了，这么小气？”陈平摇着扇子讥讽道，“又不是大闺女，还害羞不成？”
“正因为不是大闺女，你看什么看？”
陈平说：“我是关心你伤势，万一感染而死，你说多可惜。”
“谢谢你关心，我福大命大，伤口痊愈，死不了！”
陈平认真地问：“真痊愈了？”
凌庸被他问毛了：“差、差不多吧，还有点疼。”
陈平听出了他不愿多谈，便岔开话题：“我原本以为邵霆此行必然惨败，没成想竟然收获如此之大。”
凌庸笑道：“你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估计错了也很正常，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谁给谁压力了？”循声望去，赵政健步如飞，气色不错。陈平拱手道：“正在说你，你便来了。凌庸对你崇拜的不得了。”
凌庸诧异道：“我什么时候崇拜他了？别忘了，我是他救命恩人。”
“是是是，忘不了。”赵政摸了摸凌庸的头，递给他一个包袱。凌庸接过，顿觉手中物沉甸甸的。他好奇问道：“这是何物？手感柔软，分量却不轻。”
赵政故弄玄虚道：“打开看看。”
凌庸迫不及待拆开包袱，一件灰色细纹外衣映入眼帘。凌庸失望道：“送我衣服干嘛，真当我是大闺女了！”
陈平眼尖识货，抢过来摸了摸，赞叹道：“云钢甲！”
“什么是云钢甲？”凌庸虽然不知为何物，但听陈平语气定然是宝贝，便鸡贼般迅速抢了回来。上手一摸，竟然如摸到了盔甲般冰凉，用手指敲了敲，果然发出钢铁般清脆的声音。“乖乖，我还以为是布咧。”
赵政笑道：“马蹄城盛产盔甲，这云钢甲则是极品中的极品。邵霆从军需库中找到了三十件，给了我两件。这是其中之一，以答谢你救命之恩。”
赵政如此一言，反倒让凌庸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说：“你别这么客气，救你也是顺手的事儿。”
“不仅救了我，之前遇袭，你奋力斩杀了五灵力者，可是救了郡主的性命。郡主说了，倘若以后你看上哪家姑娘，她愿意替你做媒。”
凌庸的脸更红了：“你们想得也太远了！我那都是顺手，顺手救人！”
陈平噗哧笑道：“别装大尾巴狼了。不过看到赵将军深得邵霆信任，我也就放心了。如果我没记错，马驰是《清水崖英雄榜》上排名第十五的猛将，赵将军和邵霆是如何制服他的？”
提起马驰，赵政笑容瞬间消失：“惭愧。老将军一生戎马，最后却死在了两个宵小之辈手里。”
凌庸说：“他先偷袭的咱们，咱们不过是还回去罢了。”
陈平却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赵政想了想，便把发生在马驰帐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凌庸失望道：“邵霆大哥竟然偷袭他。”
陈平却更在意另一件事：“邵霆事后如何解释？”
“他跟我说，他认为我们对马驰没有胜算，便行此下策。”
陈平想了一会儿，说：“也许是我想多了，算了吧。”
赵政却止住他：“陈兄有所疑虑，可否让在下知晓。”
陈平摆了摆手：“赵将军千万别这么说，你比我大，我得叫您兄长。”凌庸急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别吞吞吐吐的了。”
陈平叹了口气：“自从楚王将你招入麾下之后，清水崖就很关注你的动向。”
赵政惊讶地问：“为何关注我这么一个无名小辈？”
陈平笑道：“赵将军不用过分谦虚。你率领实力略逊一筹的代军抗击楚国重甲军的战功，清水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明年新榜一出，你就会榜上有名。”
凌庸羡慕嫉妒地说：“恭喜你咯，到时候得请一桌酒席。”
赵政心里却不是滋味。玄武之地上的堂堂男子汉，每个人都以上英雄榜为荣。赵政的父亲赵金安也曾在英雄榜上待过一阵，只是和马驰不同，他没有待多久，就因严重的伤情，永久性地退下来了。
陈平继续说：“这几年时局动荡，清水崖很关注英雄之后。我们不希望各位英雄在以生命为代价匡扶正义后，自己的家人却惨遭不幸。赵金安老英雄率军抗击雪国入侵，清水崖自然要多照顾他的后人。”
赵政从小生长在军营里，很少体会过被人关怀与重视的感觉。他眼睛有些湿润：“多谢清水崖诸位关心，在下还是懂得照顾自己的。”
陈平笑道：“非也。这些年，楚王一直在干两件事，第一是收买人心，第二是笼络人才。收买人心，楚王通过凌庸办到了；笼络人才，楚王又笼络了赵将军。可以说，乱世的天平向楚王又倾斜了一点。”凌庸想起赵政和郡主曾和他说过的话，竟与陈平不谋而合。他内心里对赵政的信任感又增添了几分。陈平继续说：“虽然楚王林轩名不正言不顺，办了许多大逆不道、不忠不臣之事。但清水崖有训，不得轻易干涉玄武之地的国家斗争。再者，玄武大帝陈睿思的确沉迷女色，不问国事，楚王若有实力取而代之，清水崖不会阻拦。可是，据清水崖的弟子回报，楚王为求统一玄武之地，在大力笼络人才的同时，对不归顺自己的人才大加杀戮，谣传被害者已有三百余人。”
“什么！怎么会这样！”在赵政的印象里，楚王的确奸险，但并不嗜杀。
陈平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卷，揭开封印缓缓展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赵政接过，认真浏览起来。他诧异地发现，上面竟然有几个代国生死未卜的武将。他问：“这份名录何处来？”
“清水崖弟子从归恒的布衣院偷来的，上面的名字都是拒不肯归顺楚王的能臣良将。”陈平顿了一下，“他们均被归恒秘密处死了。”
赵政读到后面才发现，原来许多在战场上失踪的将领，大多都被楚国俘虏了去。但他们宁死不肯侍奉楚王，最终竟都被害了。“羞煞赵某了。诸位同袍宁死不肯投敌，我却如此轻易就做了楚王的走狗。”赵政攥着名录，潸然泪下。
凌庸捅了捅陈平，让他劝劝赵政。陈平转脸吐了个舌头后，又一本正经地说：“赵将军可否想过，代侯为何派遣将军来护送郡主。”
“接到任务伊始，我认为代侯之所以派我，是因为他知道我一路上一定会小心保护郡主。后来在路上，我渐渐明白，代侯派郡主来和谈是假，联姻是真。他派我无非就是让我尽早认清现实。直到那天在常益殿，我才知道，代侯早就决定以我的性命换代国丢失的城池。”赵政沉重地说，“诚然，我心中十分不甘。但倘若真能换取代国的安宁，做臣子的没有怨言。”
陈平笑了笑，从怀中掏出第二份密卷：“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忠臣良将，我这里有代侯亲笔信一封，请将军过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