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这大热天的，你怎么跑来了！”太子林赫身着黑铜色虎形铠甲，腰别佩剑，气宇轩昂地走出军营。凤阳侯林渊则是一身白衣素甲，胯下亦是白驹，远远望去犹如天兵下凡。
见太子出迎，凤阳侯林渊忙不迭下马，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林赫哈哈大笑，紧紧握住凤阳侯的双手，爽朗地说：“三弟如此见外？”
“大哥。”凤阳侯林渊这一声，喊得极为拘谨。“小弟此番前来，是因有要务在身。”
“有什么事都不能阻碍咱们兄弟相聚。”太子林赫笑着拉住了凤阳侯的胳膊，“咱们难得在战场上相聚，今日不谈公务，只谈手足之情。对了，你知道吗？你未来的嫂子也在马蹄城。今天晚上我设宴，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凌庸趁着乱乎劲儿，跑回了马蹄城。回到住所，凌庸大汗淋漓。恰巧赵政巡营回来，见他如此狼狈，笑道：“臭小子，是不是去偷看大姑娘洗澡了？”
凌庸摇了摇头，大口喘气问道：“快，别逗了，崔全武在哪？”
“我刚跟他一起巡防，现在他应该已经回营了吧。”
“快！咱们得追上他！”
“为何呀！”
“他要死了！”
前往重甲军营的路上，凌庸把在太子帐中的听闻全部告诉了赵政。赵政策马加鞭，眉头紧锁，心思不停地转着。
虽然灭云国这件事给了天下以口实，但并没有诸侯敢向林轩发难。而整个过程，做决策的是林轩，擅自偷袭的是邵霆，崔全武只不过是参与其中，却要肩负主要责任，真是祸从天降。不过，更让赵政担心的是，太子林赫已经不顾外人，大骂楚王，恐怕他们父子的关系早已决裂。田湉郡主嫁给此人，前途略显黯淡。
“想什么呢？”和他并驾齐驱的凌庸问道。
赵政撒了个谎:“再想一会儿见到崔全武，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带着他跑呗。”
“跑？我不能跑，我不能丢下郡主不管。”
“行，那我带着他跑。”凌庸无奈地说。他真拿这些陷入爱河中的人们没办法。
赵政却说:“你还得去中山国，也不能跑。”
“那谁来救他？”
赵政叹了口气:“只有他自己。”
果然，真正能害死崔全武的，只有他自己。当凌庸他们到达重甲军营，将消息告诉崔全武时，他先是发愣了半天，而后突然爆笑道:“两位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凌庸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别再被吓傻了吧！告诉你就是让你快跑呀！”
崔全武不慌不忙，喝干手中粗瓷碗里的水，笑道:“君要杀我，为何要跑？赵将军，倘若代侯要杀你，你会跑吗？”
赵政一怔，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顿时五味交杂。他苦笑着说：“我不会跑，但是代侯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杀我。”
“莫须有吗？”崔全武笑着说，“重甲军士的确在马蹄城内为非作歹了，我也的确有治军不严的罪过。”
“崔将军！我也巡过城，确实有重甲军将士欺压百姓，可我听说，他们都被你制止了。只是后来邵霆下令，他们才敢如此放肆。这罪责摊不到你头上的。”
“什么？邵霆下令？”这几日凌庸在养伤，没机会到城内四处转悠，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全武摇头说：“我是邵将军的副官，没有做好劝诫的职责，理应受到惩罚。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自从我从军后，命就已经是楚王的了。君令将死，将不得不死。”
见说不动崔全武，凌庸立刻想到了鬼主意颇多的陈平。他策马扬鞭，赶往陈平所住的书阁。
“他自己想死，谁又能拦得了他。”没想到听了此事，陈平竟然如此说道。
凌庸气愤地说:“清水崖名门正派，你怎能见死不救。”
陈平嘻笑道:“你跟火门念门主走的这么近，你怎么不去救崔全武。”
“我就是过来找你帮忙呀！那个崔全武打仗把脑袋打坏了，让他走他偏不走。他不配合，我一个人也弄不了。”
陈平笑道:“也许崔将军求死，是想求一个名节。”
“名节？”
“普天之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崔全武是在替邵霆受死，是楚王平天下愤怒的手段。”
凌庸不甘心道:“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不杀邵霆。”
陈平一怔：“你不是和邵霆称兄道弟吗？”
凌庸鼻子一酸，竟然哭了出来，嘶喊道:“他不是邵霆哥！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不是我认识的邵大哥！”
凌庸的眼泪触碰到了陈平心中为数不多的柔软，陈平低声说:“邵霆这些年除了带兵打仗，也没少混迹官场，自然习得了官场之上的自保之术。”
“可是你不是官场的人呀，你无须自保。”凌庸再做最后的挣扎。
陈平摇摇头:“谁都知道我是清水崖特使，谁都知道我是晏王之子。我可以不自保，但行错一步，歹人便会借此机会向那两方发难。”
凌庸听罢，完全绝望。他才发现，英雄是不存在的。
马蹄城在沉寂了十多天后，终于在今夜重新焕发生机。
明月当空，不及马蹄城灯火璀璨。太子林赫的虎贲军，重甲军邵家部，每一名士兵手执一根火把，将沦陷的马蹄城照得如同被火焰吞噬。
云国公身死，他那座简陋的王宫也被让了出来。林赫着人重新装饰一番，披上红布，陈设重甲士，虽然没有奇珍异宝，但气势已不输楚王宫。
林赫高居主座，林渊坐在次席，田湉、邵霆陪在林赫侧，赵政坐在林渊身边。臭小子凌庸本没资格上席，但林赫破例让他坐在最末席。
“四弟呀，云国公疏于国政，国库空虚，军心涣散。你说，他不亡国，谁亡国？”林赫心情大好，似乎早已忘记楚王的诏书。
凤阳侯林渊陪笑道:“大哥言之有理。邵霆将军英明神武，深谙擒贼先擒王之理，仅用一击，便得了一个国家。”
太子点头说:“邵将军正值壮年，乃是我大楚的栋梁之才。”
邵霆举起酒杯，谦虚道:“殿下过奖，臣愧不敢当。”随即一饮而尽。
众人举杯，敬酒，饮毕。
太子林赫笑中藏忧，郁郁地说:“只可惜崔全武饮不到这杯酒咯。”
众人皆知此宴进入正题，没人敢多说话。太子这话显然是说给凤阳侯听的。林渊沉了一会儿，谨慎地说:“崔将军有功。”
“既然有功，为何凯旋之后便要斩杀功臣？”太子林赫眯眼问道。
凤阳侯林渊笑道:“虽然有功，但功不抵过。”林渊拍拍手，身后一名侍卫递过来一卷名册。“太子殿下请过目。”
太子接过来，没有着急打开:“这是何物？”
凤阳侯说:“这是布衣院整理的名册，上面记载着重甲军滥杀的百姓名单。”
太子一听，更不能打开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凤阳侯，看来是有备而来。”
凤阳侯回道:“此言差矣。名册是布衣院整理的，诏书是御书院下发的。我只不过是跑腿的而已。”这两句话不但把自己撇得干净，还把楚王抬了出来。
太子林赫发觉眼前的四弟已经不是当年牙牙学语的婴孩，不由得打起感情牌说:“四弟，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向邵霆要过崔全武？”
凤阳侯点点头看了眼邵霆，惋惜地说:“前些日子我手下空缺一名副官，本想向邵将军要崔全武，可惜邵将军不放人。”
邵霆附和道:“若知有此横祸，还不如早早让凤阳侯拿去。”
凤阳侯回身看了眼沉默无语的赵政，笑道:“真是阴差阳错，失去了崔全武，却让我得到了赵政。”
提起赵政的名字，太子林赫眼前一亮:“赵将军勇冠三军，在我大楚军中颇有威。不知转变阵营后，赵将军过得还顺遂否？”
赵政面无表情道:“多谢殿下关心，末将一切安好。”
林赫转头问:“听说郡主和赵将军从小一起长大？”
这次宴席前，田湉并未见过太子林赫。只是听说太子常年在外征战，作风务实，性格孤僻。没成想，宴席上的太子竟然如此针锋相对。田湉说：“家父与赵将军的父亲乃是旧相识，曾并肩作战对抗雪国劲敌，因此我们才认识。”
太子好奇地说：“雪国劲敌？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听说雪国人生性残暴，嗜血嗜杀。可是等我长大了却发现，玄武之地上真正与雪国人对战过的，就只有你们代国了。连代国都打不过，看来也没多厉害嘛。”
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要激怒田湉和赵政。然而，城府颇深的田湉没有反应，就连直性子的赵政也是面无表情。田湉说：“雪国人的确如传说般凶猛，只是他们常年生活在雪山，很难适应偏南的天气。再加上我代的将士大部分是当年远征雪国的大景军队后裔，所以在与雪国交战的经验上略胜一筹。”
太子转向凤阳侯:“田湉郡主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才智过人。当初父王曾把她许配给你，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换成了我。我听说你得知此事，还闹得很不开心？”
宴席之上，竟说起兄弟争夺女人之事，凤阳侯面红耳赤道:“大哥莫要拿我开玩笑了。小弟年纪尚轻，难免意气用事。”
太子笑道:“无妨！天下女子何其多也，就凭四弟之才，不愁佳人相陪嘛。”
双方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这时一位凤阳军士上前与凤阳侯林渊耳语了几句。林渊听了笑着说:“饮酒不忘正事，我的人已经将崔全武押赴刑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