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眼在滴血,头顶是黑色的天空,昕一伸手抓住一把墨色般流动的乌云,乌云象母亲的发丝在手指间游走,缠住他婴儿般透明血色的小手。他幸福地、**升到了红得发黑的乌云里,乌云象母亲年轻的胸脯温软柔和,他就这样开心地象朵花,轻松得象抛却**的气。
‘你占了我的床。”一声尖锐凶戾的恶叫打破了昕一所有的宁静。
一个全身烧着红焰的小鬼,死灰色的眼珠贴着昕一的鼻尖愤怒地瞪着,滴着血水的小嘴吐露着雪白的尖牙仿佛要一口咬下昕一的鼻子。“你占了我的床。”狂怒的低叫更是凄厉。
昕一惊惧中睁大眼,惶恐地看着贴鼻的鬼脸,觉得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好像在哪里瞧过,突然,他记起了包袱里包着的死婴。怒色扭曲的婴灵仍见昕一毫无所动,气愤地吐出长长尖尖的雪白舌头,一屁股压在昕一的脖子上,伸出的雪白舌头开始在他下巴下摩挲着,油粘的口水舔舐得他下巴**,一股腐臭恶心的充鼻腥气。昕一在这威风屁股的下压之势下,呼吸瞬间难受了。
“你占了我的床。”婴灵又凶气怒怒地大叫一声,雪白的脸涨得通红,小嘴张得可怕,快要涨破半张脸,呱呱嚎叫,猛烈地向后一仰头,龇着小牙对着昕一的下巴就狠狠咬下。
昕一看着婴灵冲下的凌冽气势,本能伸手去挡,口中大吼一声:不要,滚开。随着这一声大吼,昕一瞬间清醒起来,半直起上身,脑门的汗珠一颗颗滚在大腿上,睁大的眼睛恐惧地望着屋顶。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下巴,完整无损没有一滴血,门外明亮的阳光象雨丝一样在空中抛洒着,微小轻盈的灰尘在金色光线中曼舞飞旋,一片片、一阵阵,无比的真实。昕一这时才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倒在小屋的床上睡着了,但是记忆中孩子身上燃烧跳动的火焰,吐出的雪白柔软的舌头,森寒的比他此时的生命还要真实。他为刚才的梦诧异,‘你占了我的床。’那声阴寒细尖的婴灵哭啼还在他的脑子中缠绕,一点点结丝,把他拉向死亡的恐惧。
外面的天看着比什么时候都亮、都温暖,他待着的小屋却让他全身的肉颤着抖,他拖着恢复过来的力气,像门外的阳光走去,金色的、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眼上、脸上,不知为什么他却感不到一丝温暖,真奇怪。一声拖着长长的哭腔,刺耳婉转的唢呐声响动着大地,死亡者的亡灵仿佛随着唢呐在空中飘荡。昕一自然听出那是哀乐。
小屋内窗帘拉得紧闭,白炽灯发出的刺眼黄光折磨得胖子张脑门的汗水又滚出不少,咸辣辣的汗水迷得他泪眼汪汪,一脸委屈地瞧着王一蒙的黑脸。
“舒服吗?”王一蒙又向前踢了他的脚,胖子张的身子拉得更直了。
胖子张的双手被反拷在椅背上,屁股尖顶着椅子边,脚后跟一下又一下抵着地面。自己的后背、椅背、椅面成了直角三角形,手腕被拷得麻木酸胀。
“舒服吧?”王一蒙绕到胖纸张的身后,将手铐拉高了一层。
胖子张的脸更红了,闪动着不安分的小眼,嘴巴幽怨:“政府你要优待俘虏啊,我家三代贫农,哎呦。”
长腿鬼又紧了紧手铐,“嘴巴老实点,坦白从宽,你是怎么帮助0199号越狱,他要逃哪去?”
“我全都坦白,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长腿鬼撇见胖子张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更是怒上心头。
吴俊通过门上反装的猫眼迅速瞥了屋内一眼,望到长腿鬼王一蒙火冒三丈的凶煞,眼里拂过一层笑意,他转头看着身后的老罗,不吭一声。
老罗不好意思地用手连连搓脸,上前打开门,一脸懵厄的王一蒙看着突然开门的老罗,一时无语地看着他。
“你出来,小王。”王一蒙恋恋不舍地离开胖子张,不解地看着狱长老罗。
“警局的同志现在接手这件事,这里交给他们。”老罗望着吴俊和白雨对王一蒙淡淡地解释道。
吴俊走进昏暗的小屋,一把拉开窗帘,轻轻地关上门,打开胖子张的手铐,在胖子张的对面淡定地坐下,不说一声,白雨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对吴俊即将的审问抱有极大的兴趣。
胖子张终于可以摆出一个舒坦的姿势,鼻子里吐出一口长气,从容地眯起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吴俊对胖子张的举动和态度毫不关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善地推到胖子张面前,“来一根,舒展舒展一下筋骨,重头戏在后面。”
听到这,胖子张脸上的肉不由得一抖,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怕我利息重,放心,我的手很轻,保证不伤你一根汗毛。”吴俊的眼闪烁玩弄的意味,轻笑地盯着胖子张的眼。
输人不可输气,胖子张紧张地抽出一根烟,慢腾腾地点上烟,鼻翼里喷出一团青烟,嘴巴里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
“几年了?”吴俊右手中指伴随着胖子张微微急促的呼吸轻轻敲击桌面,速度越敲越慢。在旁的白雨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紧张的心也在随着手指的波动慢慢宁静下去。白雨习惯性地掏出包内的刑问笔记,刚要打开,吴俊的手却压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记录。
“5年了。”胖子张按灭了烟头,又抽出一根,眼神深邃遥远,如同泄气的皮球没了先前气鼓鼓的敌意。
吴俊看出自己已经牵动胖子张的记忆,趁热打铁道:“有老婆孩子了?”
“有,儿子快6岁了。”
心思极细的吴俊感觉他在有意地回避着什么,明白这是许多长期服刑男人的常见痛病,于是他选择毫不心软地一针扎下去,不见血不松手:“老婆挺漂亮吧。”
“嗯,人高脸白,追她那会儿不知费了我多少心思。”
“多久没有夫妻生活了?”
白雨突然撇过微红的脸,眼神诧异,轻轻高咳了一声,示意吴俊要掌握好尺寸。
胖子张也惊愕不小,被吴俊这突如其来的**裸质问敲得一头蒙圈,呆张着嘴巴,一时没有回过神。
“多久了?”吴俊居然毫无压力地又质问一声,分贝提高了不少。
胖子张扭捏地支支吾吾,低声细语、模模糊糊:“快一年”
吴俊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决定高歌猛击。
“你妈和老婆关系融洽吧?我老婆和我妈两人呆在一起就闹。”吴俊觉得自己这句真他妈没水平,用屁股想一想,十个家庭九个半婆媳不和,最后半个还是后娘养的。
“不太好,我媳妇脾气有点暴,受不了嘀咕。”
“想老婆了?”
“想,就怕…”胖子张住了嘴没有说。
“怕什么?”
“我老婆不是个耐得住的人,我早就知道我进来没几年她在外面就有了别的男人。这我能忍,就怕她拐了我儿子和那男人跑了。”胖子张的心突然如决堤的洪水,泪啊止不住地朝外涌。
吴俊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痛点,“表现好,记功减刑,就能早点出去见到儿子。”
胖子张如同梦中惊醒的人忽然闪光的眼巴望着对面平静盯紧他的吴俊。
吴俊停下了中指,自己抽出一根烟,靠着椅背,不吭声,安静地抽着烟。
“你觉得那家伙能跑多远?1天、2天、3天,1年,2年,10年?”
胖子张不知如何回答,他有时认为0199不是一般人,或许能幸运逃出追捕甚至逃出国境线,有时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可笑。
“你了解他多少?”
“我对0199知道不多,他不是一个善谈的人,更不喜欢说自己的事,他把自己所有的事都一股脑地憋在心底。不到压得快要发疯,他绝不肯对别人吐出一个字。刚进来那会,他呆得像只鸟,没一个人来看他。在深夜他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爬起来,拿出偷藏的碎玻璃割脉自杀过好多次。早上,我睁眼一见满床满墙满身的血,吓得我要尿裤子。直到他被关进单号,整天整夜没命的嚎,跟疯子没俩样,眼看着快要不行了,一个五十岁的女人才来看他,足足持续了半年。这样,他精神才渐渐好起来,出了单号那天,他话特别多,我从他的嘴里才知道那女人是他妈。他自小没爸,是他妈一个女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他,可是他不争气杀了人,进了局里。那天夜里,他哭了整整一夜,发誓要好好改造,努力争取减刑,在他妈还活着的时候希望可以出去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怎么他又突然越狱了?”白雨听得心动,不觉间插口道。
“他妈没几天活头喽,癌症晚期。他想见他妈最后一面,狱长拿不定注意,要向上面申报,你得等。”说到这,胖子张勾起嘴角的嘲笑:“等,黄瓜菜都热过一遍了。”
“他一定会逃回老家看他妈最后一眼的。”听到这,白雨也明白越狱的原委。
“嗯,他一定会的,死也会去的。”胖子张一口斩钉截铁。
白雨认为审讯到这差不多,该问的都问了,不该问的也问了。她把询问笔记收到包里。
吴俊却挺直了背,掐灭烟头,认真对胖子张说:“你一定忘了什么?”
胖子张仿佛被人突然猛敲了一下,软软地靠在椅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放心,不会记录在案,你放心的说,早点把他抓捕归案也有你一份功劳,你儿子在等你呢。”
吴俊可不认为胖子张那么老实,全兜了个干净?一个成天惦记着儿子,担心老婆时刻跟人跑路的男人,自己还在狱中,自己的狱友一门心思要越狱,他会不知道?他对他不会嘱付点什么?
胖子张最后的心里防线随着吴俊最致命的一击轰然倒塌,“我让他先到我家看看我老婆和我娘。”肥厚的嘴唇在吴俊凌厉的目光下羞愧地哆嗦着,结结巴巴吭哧出深藏心底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