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觉得嗓子眼儿一热,差点吐血。
丈夫是清水衙门,收入不过是每月俸禄,而俸禄全部交给自己。丈夫身边的下人又都是她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可以说是一文钱的梯几都没有。本以为管住了男人的钱袋就万无一失了,谁知他竟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养外室。给不了外头的野女人钱,就给东西。如此一来,吃穿用度,还不是一样从侯府的公账上出?果然她还是没把人看牢!
周嬷嬷勉强笑道:“也许老爷……也许跟咱们猜的不一样呢。”
程夫人把腕上缠着的念珠狠狠朝下一捋,珠子散开,落得满地都是。
“不。没有谁能这么大胆的。”她咬着牙,任由那些琉璃珠子在地上四散开来,“克扣的东西明明就是一个女人的日用。这个没良心的老不修,我替他辛苦管家抚养儿女孝敬老人,他倒在外头风流快活!”
谢芝缨道:“夫人,要这样的话,账房和采办之人都要仔细盘问。”
敢这么做,当然是听了程老爷的吩咐了,也不知道程老爷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程夫人点头,冲周嬷嬷喝道:“周嬷嬷,你现在就去把他们都叫到这儿来!”
说不定这些人还知道那个野女人的住所,她要好好地招待这位“妹妹”!
周嬷嬷答应着出去了。谢芝缨垂头说:“夫人,芝缨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做完,这便就回去了。”
“你回吧。”程夫人还在狠狠地翻着那些做了标记的账本,用力之猛,几乎要把每一页都扯成碎片。
“是。”谢芝缨福了福身子,打算退出去,她才不留下来观看醋意大发的母老虎发飚。
“等一等!”程夫人猛地喊住她。
“夫人?”
谢芝缨抬头,程夫人还是头也不回地背对她坐着翻账本,嘴里冷冷地吩咐:“你叫琰儿一起回去吧,就说我身子乏了想休息。”
“是。”
谢芝缨勾起了嘴角。蒋淑琰是来告状的,听到这个命令,脸色想必是精彩得很。
……
谢芝缨带着红玉回到自己的卧房,关了房门,红玉马上哈哈大笑。
“哈哈哈……可真是笑死奴婢了!”红玉笑弯了腰,“竟然跟您说的一样。姑娘好厉害呀,翻翻账本就能发现端倪!”
“呵呵,这不算什么。”谢芝缨平静地整理桌上剩余的账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本来就对各种物价熟记于心,天天跟七哥出去玩,不是白去的。”
这当然不算什么,因为前世,程老爷通过这种方式养外室,是被参与理家的蒋淑琰发现的。
程老爷好色又惧内,而程夫人也确实是一头母老虎,一直都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丈夫的小妾们。程老爷这一房,三个儿子都出自程夫人肚皮,妾室们生的都是女儿,而最年轻的马姨娘,十七岁跟了程老爷,现在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不能不说是程夫人“努力”的结果。
可惜程夫人管得越死,程老爷这个人老心不老的老不修,偏偏就对外面的花花草草感兴趣,还是偷偷在外头养了一名更年轻、更漂亮的小妾。这起外室事件是在谢芝缨过门一年之后爆出来的。
而今,她算到蒋淑琰会找程夫人告状,程夫人必然动用家长权威逼迫她与程彦勋圆房,所以她就来个围魏救赵,让这件事提前爆发,使程夫人无暇顾及她。
红玉好奇地问:“程夫人要是找到了那位外头养的姨娘,会怎样呢?”
“还能怎样。”谢芝缨淡淡地说,“背着她做了妾,算是挖她墙角,触到了毒蝎子的尾巴尖。我看,那女子是没什么好下场了。多半是被弄死,还一点干系都扯不到程夫人身上去。”
前世,程夫人查到那位小妾的住所之后,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那处民居没多久就遭了劫匪,小妾死得极惨。一向惧内的程老爷再也忍不住,和程夫人大闹一番,说必定是她指使的,不过,当然是不了了之,因为他没有证据。
红玉打了个冷颤:“好可怕。真想马上离开这里。”
谢芝缨轻轻地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会有那么一天的。”
红玉叹气。“马上走是不能够了。今日蒋姨娘没有得逞,现在说不定又在想别的坏招。”
“我再不会让她这么舒服了,”谢芝缨拢了袖子,从笔架上取过一支笔,“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对付她的。谁知道她急着算计我。我要给她一个教训!”
……
夜已深,临风居却还亮着烛火。
画眉匆匆忙忙地跑进卧房,对一直心神不宁地等待的蒋淑琰说:“爷回来了!”
“现在到哪儿了?”蒋淑琰马上站了起来,夜深人静,她却还打扮齐整,并没有换寝衣,鬓上的金钗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刚才门房的棒槌飞跑过来报信,说爷一进门他就赶紧抄小路溜了过来告诉咱们。”
蒋淑琰一边快步朝外走一边说:“好!算算时辰爷应该快到踏月亭了,我们去那里截住他!”
今天也不知道谢芝缨那女人跟姑妈说了什么,姑妈连面都不给她见就打发她回临风居了,说好的让周嬷嬷着人盯着表哥,结果也没了下文。
她不甘心。她早就在门房那里收买了一个叫做棒槌的小厮,姑妈那边使不上劲,她就用自己的人。程彦勋一进听风阁,首先路过的就是翠姨娘住的暖风居,而翠姨娘这几天都派丫头半路引他过去。她要赶在翠姨娘前面,和表哥见面。
她才不是为了争宠。她要把姑妈没做完的事做完,苦口婆心地劝说表哥,今晚去谢芝缨的房里!
侯府的路蒋淑琰很清楚,她知道有一条近路通往踏月亭。她提着裙子,跟在手提灯笼的画眉身后急匆匆地走着,也顾不得石子路硌脚。
一路很顺利。主仆二人风一样地赶到了踏月亭,蒋淑琰擦着汗微微娇.喘,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从侯府大门通往亭子的路。
“来了!”画眉指着远远过来的两个人影,“那不是爷和他的小厮吗?”
“哈,咱们赶的真是时候儿。”蒋淑琰把帕子塞回去,扶了扶鬓发,顺了顺呼吸,便端着平时自以为轻盈娇俏的步姿,一步步走下踏月亭,与正赶过来的程彦勋会合。
“表哥!”她绕过假山,出现在程彦勋面前。
“琰儿?”程彦勋见到她很意外,“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表哥,我就是……”
蒋淑琰正打算说出来意,程彦勋的目光却落在别处。
不远处是一簇藤萝,一个躲在藤萝后的身影正要离开,却因为动作过大发出了声响,引起了程彦勋的注意。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的温情也消失了。
这个人,他认得。
绝不是蒋淑琰的丫头画眉,而是二房的堂弟,程彦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