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窝蛀虫(1 / 1)

星期天同室都出去了,宿舍里就萧紫玉一人时她开始打电话。

三个月的大学生活过去啦,五个同室只知道她比她们大,却不知大多少。只知道她有男朋友,却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

先给母亲打了电话。电话里的杨桂英的声音有气无力,她立即不安,急呼呼地追问是不是病啦?杨桂英硬说没病。婆婆的声音倒是很健康,可能胰腺炎没有再犯。说了一大堆家长里短的话之后她告诉她——你妈得了阑尾炎,前不久做了手术,现在已经痊愈了。她的心立刻难受了,妈妈卧病在床不知多么盼着见到她呢?可她……没有听到儿子的声音——儿子跟着爷爷出去了,好失望!也没有打通丈夫的电话——手机竟然关着?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望着天棚想了会儿心事,翻身下床她开柜子找出儿子和他爹的照片仔细端详。

宫倩茹回来了,见萧紫玉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她蓦地想到那些追求者,难道有人趁她们不在送来了“好东西”?立刻轻轻拉开门,蹑手蹑脚过去,一把抢去照片,紧接着她的嘴就张开了,眼也越睁越大,然后揉了揉眼睛,抓了抓头发,费好大劲才让自己叫出声来。

“这不是你的男朋友吗?这个小家伙是谁?哎呀我的妈呀!我知道了,你找了个有家室的男人。你太傻了!凭你的条件,找个省级干部也绰绰有余呀!”惋惜地摇头。

萧紫玉笑吟吟地看着她大呼小叫完了才接去照片,平静而自然地说:“你误会啦。他没有家室,这是我的丈夫和儿子。”

“我的妈呀!怎么可能?你最多比我大个两三岁而已。你多少岁?快点告诉我。”盯着萧紫玉的脸左看右看,边看边摇头。

“三十。”收起照片,她简单地叙述她的婚姻和考学的过程。

宫倩茹惊得不得了,绕着萧紫玉转着观看,像看一个天外来客。最后还是不信地摇头,“你说你三十?结婚六年,儿子五岁?”

萧紫玉点头,“完全正确。”

“天方夜谭。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胡说八道,都是实情。”摇头苦笑。“隐瞒婚事期间我总是莫名的不安,现在说出来反而坦然啦!人是不能做违心之事的!”

“不对。你不是说他是你的男朋友吗?怎么突然间变成丈夫啦?”还没转过弯儿来。

“抱歉!我说了谎。乍然和你们这些小女孩儿在一起,我便莫明地产生了自卑感,生怕同学耻笑议论。如果我隐瞒婚史,凭着自己不算老的容貌,说不定就能蒙混过去啦。事实果然没差多少,你们管我叫姐姐,我很高兴。假如一开始我就把丈夫孩子说出来,你们一定会我叫阿姨的,这是我非常不愿意的。”

“你说的跟真的似的!不管怎样我还是那句话——打死我也不相信已经你三十啦,明明就是二十嘛!说实话,管你叫萧姐我都觉得叫大啦。哎呀!坏啦坏啦!”拍手打掌悔得不行。

萧紫玉立即紧张追问:“怎么啦?”

“怎么办?苏典航要是知道你已经结了婚不得去跳楼哇!”

萧紫玉长吁了口气。“你可别糟蹋苏老师啦。人家一个大学教师,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吗?”

“姐姐你不知道,没吃过平果的人谁都得挑个熟的啃。这年头黄毛丫头不吃香啦,我要是个男人也会追求你。”

“你就胡诌吧你。”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咱俩打个赌,你现在就去校园里转一圈,如果回头率不是百分之九十九,我一周不吃饭。”

“我现在就去。如果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看我咋收拾你。”说着出去。

宫倩茹以为她来真的,急忙跟了上去。

大京维修队成立不到半年,薛小妹便换了大房子,穿着打扮也时髦起来。为了堵住攸攸之口,周造良在公布各单位计划指标时也给她订了一条:大京维修队每个月必须上缴公司三千块利润,否则不给她发放工资。结果,薛敏的票子照报,工资照拿,款却不见回来一毛。写在纸上,盖了公章的文件成了一纸空文。

大官玩邪的,对两个厂子的生产不闻不问,整天不是下饭店、洗桑拿,就是钓鱼、搓麻。二官三官也不理正事,大官不在就凑在一起打哈哈凑趣儿,讲故事穷逗哏成了每天的工作。工人照样学样,没活儿也天天来报道,常常是三五个人按住聘任的技术员掏他的钱买吃的,边吃边叽叽嘎嘎唠着闹着。

日子一天天度过,在乍暖还寒季节,薛小妹从大京回来了,身上穿着一件上等皮衣。唐老鸭似的步伐由这屋窜到那室,皮衣引起的羡慕让她得意之极,谁问价都回答:“一千八。”

薛小妹的工资六百多,其夫在总厂某车间扫地,就是每月把地皮扫掉也就是四百多块。俩人统共收入一千多块,一件皮衣就是一千八?这钱哪来的傻子也能明白。

这天早上,姚雪峰溜达到汪建文的办公室,烟没点上就神秘地问:“咱们也去趟大京啊?”

汪建文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没睡醒啊?你管生产,我管人事劳资,以啥理由去大京?”

点着烟深深吸一口,颤着一条腿乜斜着汪建文,姚雪峰说了下去。“理由当然有,就看你想不想去了。昨儿个铜山高利来电话让去核对账目,这事是我一手经办的,我不去谁都整不了。这不有了理由啦?”

汪建文不高兴啦,厉声喝道:“要去就去,别在这儿卖弄。”

“看你这个酸脸猴子,让我把话说完你再急不行么?”嘿嘿地笑,抻着脖子馋猫似的盯着汪建文的脸,声音亲热地说:“你也有理由可找,要我说出来你咋谢谢。qb5。我吧?”

汪建文靠在椅背上。“你少在那儿故弄玄虚,铜山、大京有我屁事?难道想让我给你当蜜不成?”

姚雪峰翘着一侧眉毛。“要是那样敢情好!可惜你不干。”

“有正经事吗?没有我可要上劳动局啦。”站起来要走。

“咋没有呢?听我说嘛。我记得有一次你跟我说在北凉退休的十几个老太太的申请书上没有盖章?”

汪建文的心蓦地开了两扇窗——去大京有理由啦。马上坐下笑嘻嘻地纠正姚雪峰的病句。“啥申请书啊?是退休呈报表上没有盖章。”

“不管是啥,反正得去趟北凉了,回道不就可以去大京啦?咱们在大京会合,找点业务干干,也整件皮衣穿穿。他妈的!公司的钱是大家的,别可他们的子灌铅。”说完朝她打了个飞眼。

汪建文立刻咯咯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小手挡着红艳艳的双唇,笑得花枝乱颤。

姚雪峰的身子呼地热了,探身上去要抓汪建文,吓得她吱溜一下跑出老远,娇嗔质问:“你想干啥?”

隔着办公桌,姚雪峰可怜巴巴地恳求:“好妹妹,大哥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你就让哥哥亲亲呗。我保证光亲不干别的。”

“滚蛋!想的美呀你。”歪着头,眨着眼娇骂。

“妹儿呀,你太伤大哥的心啦。说吧,大哥咋做才能打动你?”

“今生别想啦。花心萝卜,跟你丢名誉,死了都得下地狱。我可不想下地狱。”

姚雪峰哭唧唧地问:“我咋花啦?净冤枉我。”

“呸!你少给我装蒜,不揭穿你是给你面子,别把我当傻子。”

“瞧瞧这张小嘴儿。得得,大哥怕了你。”坐下,掏烟点火。

汪建文坐回椅子,两个人研究起怎么向周造良提去北京的事。

周造良一点也不笨,服务公司的钱不姓周,吃独食一定吃不长久,何不送个顺水人情呢?两个副手乐和了自己的椅子才能坐稳不是?所以,姚雪峰刚把话挑明他就点了头。“好啊。铜山的账左一回右一回地兑钢材始终不知还剩多少。让张力军跟你去,对完账让他自己回来你直接去大京。建文把北凉遗留的事情解决完也去大京,咱们在大京跟刁得了碰碰头。维修队建了七八个月啦,大家都没有底儿,这回查查他的账,再定一下明年的计划。你们看这样行吗?”

汪建文和姚雪峰快速对视一眼,然后一个点头一个说行。

失去李勃然的音讯,平繁梅像个折断翅膀的乌鸦终日不出门,除了冲着保姆发脾气,就是砸东西。

一天晚饭后,保姆干完活便打开电视。面青唇干的平二奶像个幽灵似的走下二楼,斥责保姆电视声音太大震得她睡不着。保姆赶忙关了电视,进了自己的屋子。

平繁梅半坐半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随手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台子一个又一个地胡调着,银屏一明一暗,折腾了半天最后她把遥控器摔在了沙发上。

保姆出来,小心翼翼到了平繁梅的跟前,战战兢兢说:“小姐,我儿子说六点开家长会,我想——”

“走吧走吧。一天到晚的请示,烦死人啦!”平二奶放开嗓子喊完趴在了沙发扶手上。

保姆像个被松绑的狗,一溜烟儿地出了客厅的门。

电视剧结束了,一阵广告之后是新闻联播。播音员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地报告着一条条新闻。

平繁梅不看也懒得关电视,抓住一只沙发靠垫堵住耳朵。

“下面请看报道,省委副书记封培汉昨日来我区视察工作,对我区的高薪技术的发展给予了高度评价。他参观了寰宇汽车、脉冲电子、天籁钢琴和江林集团等公司,分别听取了各单位有关人员的详细汇报……”

平繁梅烦躁地摔下堵着耳朵的沙发靠垫,爬过去抓遥控器。倏地,她似突然被女巫施了魔咒一般,睁大眼张大嘴盯着屏幕,连呼吸也几乎停止了。

屏幕上,江林总厂的上层人物簇拥着副书记等人,从这台机床边到那台机床边。有人嘴巴不停地说着,有人比比画画地指点着,其中有一个人说腼腆不是腼腆,说害怕不是害怕,扎在人群中,身子不是影在这人身后就是藏在那人身侧,一只手还老是捂捂扎扎地捋着发型,有时借着回答副书记的话还把后脑勺冲着镜头。

平繁梅砰地躺在了沙发上,紧接着又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满客厅乱走,边走边啊啊地喊,然后就是嘎嘎地狂笑,抓着什么扔什么,碰到什么踢什么,疯癫了好一阵才像死了亲娘似的倒在地板上嗷嗷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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