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河滩大战声势高高扬起,却戏剧性的以周匄率军全部投降而告终。秦晋对这个叛军的校尉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此前乌护怀忠的报告里,对方明明是有死战之心的,可为什么仅仅半日功夫以后就战意消弭了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乌护怀忠以此为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败绩。但是,秦晋知道,乌护怀忠是个绝不屑于撒谎的人,其中的原因或许只有叛军的主将才能知晓。
秦晋在赶赴冯翊郡之初就已经有了基本的的定策,对于叛军当以剿抚并重,如果能够将叛军收编,对神武军而言对唐朝而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当五花大绑的周匄被带到秦晋的面前之时,身上的半边战袍已经被鲜血染透,脖颈上的一处伤口还在兀自汩汩的淌着暗红色的血液。
见此情景,秦晋吓了一跳,如果任由伤口流血不止,这个人怕是活不过今夜。
“禀使君,这叛军头目投降以后意欲自杀,若非兄弟们眼疾手快,他现在就是一滩死肉了!”
秦晋也大为奇怪,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投降,还为何要选择自尽呢?
“你是皇甫恪的部下?”
周匄颇为不屑的看着面前这个年纪甚轻的官员,所有人都称呼其为使君,可见官职品秩不低,但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还不是靠着父辈的门荫?倘若凭借真本事,怕也比市井间那些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们强不了多少。
“某乃奉先人周匄是也,今日投降只为了兄弟们不白白送死,希望使君能够不食诺言!”
他指的诺言当然就是此前劝降的许诺。
秦晋哈哈大笑,他多少明白了这个叫周匄的虬髯汉子因何先投降,再选择自尽了。
“秦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周将军还信不过?”
周匄重重闷哼了一声,眼中充满了怀疑和鄙视。
“嘴巴眉毛恶黄口小儿,竟也大言不惭的向某来许诺!请让能做得了主的人来说话。如果真要反口食言,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秦晋不禁莞尔,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因为年纪而对他提出如此强烈的质疑。
周遭的将领都轰然大笑,指着周匄笑骂道:
“亏得你自诩英雄了得,难道也看不出来,你口中的黄口小儿就是冯翊郡太守秦使君吗?”
听罢此言,周匄顿时如遭雷击,继而又向秦晋投去了深深的怀疑目光。
“这,这,这怎么可能?你就是那个大败过孙孝哲,生擒了崔乾佑,又……的秦晋?”
秦晋欣然一笑。
“如假包换!”
周匄还想质疑,卢杞却急速的走了过来,对着他就是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使君还与这蠢货纠缠个甚?明显就是个有眼无珠的东西,皇甫恪让他到这北洛水右岸做诱饵的敢死之人,明显就是不打算给他们活路的!”
卢杞的一名心腹旅率死在了刚刚的大战中,所以见到周匄居然在秦晋的面前这么嚣张,一时间竟怒意上涌了。
秦晋拉住了继续要动手的卢杞,然后又对满脸痛苦之色的周匄说道:“不管你信不信,秦某的话是绝对不会反口的,你尽管放心,俘虏们在经过甄别与筛选之后,合格者仍旧可以重新回到**之中!”
此时,周匄已经有七成信了,但是他忽然又想到了突然撤走的皇甫恪,难道是皇甫将军中了这秦晋的计策?皇甫恪之所以耗在同州城下,就是要出其不意的全歼神武军,继而生擒抑或是斩首威名鹊起的秦晋。
但现在看来,皇甫恪似乎在歧路上越走越远了。
“不要难为他,把他的绳索解开,包扎好伤**给专人看管就是!”
周匄大为惊讶,想不到这个自称是秦晋的年轻人竟然没有对他的无礼加以报复,他看着秦晋,喉咙咕哝了一下,欲言又止。
皇甫恪的计策显然不如秦晋的高明,他不明白秦晋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将皇甫恪在这种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调走的,但总觉得隐隐有些担忧,只是这担忧是对于皇甫恪的还是秦晋的,他一时竟也说不出清楚了。
……
“将军,周匄全军投降了!”
皇甫恪依旧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模样,甲士的禀报似乎不出他的意料。
“投降也好,**偏师人马不多,若要看管这些人,就必然难以对我大军后路造成威胁,不去管它,大军加速前进,到了朝邑有热汤喝,有好觉睡!”
军卒们的士气在急速行军中有所下降,但是皇甫恪的话让领兵的校尉旅率们都精神为之一振。听说围攻朝邑的**只有一万人,而他们则有三万上下,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倚强凌弱的战斗。
如果以三万人还打不过区区一万人,哪里还有脸见人了?
“打败**,反攻冯翊!”
皇甫恪为他的部下们画了一张诱人的大饼,而且操作上也看起来容易极了。京师长安的禁军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心照不宣,就算同等人马的禁军来了,能不能有力量与之一战还在两可之间,现在居然不自量力的只来了一万多人,那不是赶着来送死的吗?
对此,皇甫恪也没有一刻放松过警惕,在发现了一万七千左右的**以后,仍旧在冯翊四周,甚至于京兆府都派遣了大量的游骑侦查军情,最终得到的反馈都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来援。
这个结果,既然皇甫恪吃惊,又让他大感庆幸。他相信,秦晋和神武军一定是被人暗算了,被派到冯翊来送死。当然,皇甫恪是不介意自己被别人当做刀子的,事实上他还很是感谢那些政事堂中的蠢货们,把所有的**都添油加醋一般零零散散的送来才好呢。到时候,关中空虚,哥舒翰老儿又在潼关走不开,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呢?
想到这些,皇甫恪认为一切都已经尽在掌握之中,便又催促麾下的将士们加快行军速度,以防那些围攻朝邑的叛军得到风声以后,再远走遁逃,让他寻不到踪影。
……
“陈千里,你混蛋,坏了使君的计划,难道就不怕功亏一篑吗?”
裴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非但是他一个,就连神武军中带来的亲信们也一并被绑在了一起。他实在没想到,陈千里竟然说发难就发难了。
陈千里则好言说道:“裴将军莫要动怒,只要攻城大战展开之后,陈某就会亲自向你请罪,倒时候是杀是罚都悉听尊便。但是,攻下了朝邑小城,对眼下的局势而言,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怎么会坏了秦使君的大事呢?如果真的坏了大事,陈某一人领罪就是!”
裴敬怒道:“你这么做是在拿上万兄弟的性命在冒险,他们不知道轻重,难道你也不知道轻重,任由他们鼓动着去胡闹吗?”
说实话,裴敬的内心一直有个心结。如果不是他头脑发热贸然行事,就不可能中了范长明那老啬夫的诡计,继而将神武军将秦晋拖进了兵变之中。尽管秦晋在事后曾经安慰于他,到了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兵变的确是打乱所有派系斗争的唯一有效法门,只有以武力自保才是最终可行的手段。
但是,裴敬却觉得,这是秦晋的安慰之语,也许如果当初没贸然行事,说不定秦晋还会有更好的应对解决之道,神武军恶就不至于落得今日自请外出的地步。
所以自此以后,裴敬对秦晋的任何决定都不敢也不愿再自作主张。事实也的确证明,秦晋自从执掌神武军以来所做的一切决定,还没有出过错,无论事前事后看,几乎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陈千里贸然发难,裴敬愤怒至于还羞愧莫名,再一次辜负了秦晋的信任,而没能看住陈千里,让他再一次钻了空子,但愿他不要再闯出大祸,否则自己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报,朝邑叛军势弱,第一队已经攻上了城头!”
陈千里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加快攻城速度,务必在天黑之前攻下朝邑!”
报信的军卒欢天喜地而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一展胸中郁闷,也让那些看扁他们的神武军瞧瞧,究竟是谁先在战场上杀敌立功。
裴敬看了一眼陈千里,只默默祈祷,但愿陈千里能够将胜利继续下去。
“你要作甚?”
裴敬忽然发现陈千里一步步的走向了他,便陡而警觉质问。
“胜利在即,陈某自然也没有理由再控制裴将军了,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待攻城得胜之后,听凭处置就是!”
说罢,陈千里三下两下就解开了裴敬身上的绑绳,将他扶了起来。
事已至此,裴敬还能说什么?只闷哼了一声。
“使君向来算无遗策,之所以让咱们围而不攻,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
话音未落,却有探马惶急而来。
“长史君,西面有黄沙漫天卷起,好像,好像是大股的叛军……”
“甚?”
陈千里与裴敬两连个人脸色俱是骤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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