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卷起落叶,李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惊恐的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不可预测的陷阱当中。然则,此刻就算意识到也已经晚了,就像离弦之箭又如何能够回头呢?
“四哥,小弟本来有意竞争这百夫长的,既然那位长者有此重托,便权力支持四哥了!”
李四苦笑着扭过头来,看到胡锡乾一脸莫名的兴奋就觉得荒诞至极,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不怕死,不怕连累族人子弟死绝的浑人。好在他并非是阴狠之人,这个胡锡乾脑子虽然浑,可毕竟曾帮过自己,便不忍见其一步步踏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胡兄弟,实话说了吧,刚刚那白发老者交代下来的事都是有身死族灭风险的,今日之事你就权当不曾见过,回去好好的竞争百夫长……”
胡锡乾不明白李四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诧异之下便急问道:
“小弟去争那百夫长,四哥呢?”
“我?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容身之所吗?这洛阳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难道四哥要离开洛阳?”
胡锡乾终于从李四的话语中揣摩透了他的去意,可又怎么能在这个关节上看着他离去呢?
“四哥当真要走?”
李四坚定的点了点头。
“神武军戒备虽然森严,却还挡不住我,离去便离去,今后隐居深山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见他神情萧索,胡锡乾刚要开口,却又被拦住了。
“我想过了,今日之事你绝不能当做不曾见过,神武军的密探遍布内外,今日会面早完事发,待我走之后你就赶去河南府官署检举,就说我李四和那个叫范长明的老者有勾结,欲为叛贼……”
话尚未说完,胡锡乾就激动的将其打断:
“不,这等背弃兄弟的事,小弟绝不会做!”
“糊涂!”
李四的脸色很难看。
“只要四个不走,小弟什么都愿做!”
不过,他的这番许诺却没换来李四的任何回心转意,寻思一阵终是一跺脚,道:
“红菱!如果四个不走,小弟便将红菱送与四哥!”
此言一出,果见李四身子猛然一颤,目光里露出了一丝惊异,甚至还带着点尴尬。
红菱是胡锡乾最宠爱的小妾,李四寄居在胡府,因缘巧合之下竟与其有了私情。每每见面只有片刻功夫,贪欢难享,相思难托,一向自诩洒脱任侠的李四倍觉煎熬痛苦。
然则,这等事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便只能将所有心思都深埋于心底里,默默的承受着这种煎熬。
李四之所以费尽心思也要留在洛阳城内,所为的就是能距离红菱近些,哪怕难以厮守,也心甘情愿。
今日胡锡乾忽然将此事挑明了说出来,李四觉得难堪至极,盗兄弟的女人最为人所不齿。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岂料这个胡锡乾看似浑人,却早就知晓了,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四哥,小弟是真心实意的,若四哥肯留下来,小弟便将红菱送与四哥!”
见胡锡乾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之色,李四只觉得荒谬至极,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在乎自己和族人的安危,为了任性冒险居然连最宠溺的小妾也舍得送人,还当真是世所罕见。
李四真想言辞回绝,以挽回被自己玷污了的名声,可红菱的一颦一笑却不时闪现眼前,竟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鬼使神差之下,这个响当当的汉子居然热泪盈眶,扑通一下跪在了胡锡乾的面前。
胡锡乾放下心来,这一跪就等于给出了回应,于是赶紧上前去搀李四。
“女人不过身外之物,四哥如此大礼可折煞了小弟!”
想起红菱自此以后就是李四的人了,胡锡乾心里还是隐隐泛起了点点酸涩之感,不过这种酸涩比他平日里吃的酸杏也强不到哪里去,回味一阵就越来越淡。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得了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呢?
胡锡乾认定了与范长明这个神秘老者一定会做出些震动天下,乃至青史留名的大事,便觉得纵然事成立时就死掉,也是值得的。只要本朝游侠列传里有胡某人这一号便不枉走了一遭人世。
李四摇头苦笑,这胡锡乾终日痴迷于历代游侠列传,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就算九头牛怕也拉不回来。
有了红菱这个理由,李四终于下定决心,冒险孤注一掷。
洛阳乃大唐东都,人口稠密,共分十六民营,这些民营的千夫长已经由宰相房琯亲自任命,其余各百夫长则按照惯例于营中公推出来。
民营规模虽然史无前例的大,房琯却对上下事务处置的井井有条,三日之内,各营的所有百夫长名单就已经公推完毕。
看着公文上密密麻麻的名单,房琯逐一审阅着每一个人的籍贯乃至于自出生之日起的履历。
正忙碌间,杨行本迈着方步进了政事堂,房琯颇感意外,此人与他一向不和,今日骤然来此不知有什么事。
虽然头疼,房琯还是很客气的将其迎了进来。杨行本在神武军中地位仅次于秦晋,是不能得罪的人物。
“杨将军大驾光临,不知何事见教?”
杨行本眉头紧锁,似乎面有忧色,这又让他有些意外。
便听杨行本沉吟着说道:
“据密报,民营中混入了身份不明之人,要搞出些大动静来……”
“将军可有切实可靠的证据?老夫拿人就是!”
杨行本摇了摇头。
“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但不得不重视!”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房琯顿觉头疼不已。杨行本果然带来的是麻烦,虽然不是此人有意为之,可仅凭捕风捉影的情报又能证明什么呢?民营近十万人,让他筛查奸细,岂非大海捞针?
不过,杨行本的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眉头突突乱跳。
“相公万不能轻视,据说这些人有意要刺杀大夫,若让奸细得逞,天下瞬息间就要乱了……”
刺杀秦晋?
房琯也知道有一支十分神秘的密探掌握在秦晋的手中,而杨行本作为受命的主事人,今日主动老来与其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看来绝非自己此前想的那么简单。
于是,他也只能开诚布公的坦白:
“实话说吧,缉查奸细并非老夫所长,只怕,只怕……”
后面力不从心四字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杨行本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种回答,想也不想便道:
“不用相公亲自负责缉查,只要配合杨某便可。”
“愿闻其详!”
……
“甚?刺杀秦晋?”
尽管胡锡乾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这句反问还是因为激动而显得调门颇高!
李四赶紧捂住了胡锡乾的嘴巴,此事绝不可再宣之于口,见诸于文字,要知道事不密便有杀身之祸!
“小弟省得,省得!”
兴奋之下,胡锡乾连连拍着胸口保证。
不过,李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你想好了?你现在尚有回头的余地,将所有罪孽都推到我的身上,然而一旦付诸实施,你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胡锡乾道:
“小弟自处娘胎以来,等这一天都等了三十有五年,怎么会后悔?”
李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淡淡的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会在三日后行动,到那时你一家恐怕都难逃劫数!”
闻言,胡锡乾首先并非担心族人子弟安危,而是急急问道:
“如何,如何?难道不用我再做什么了吗?”
李四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胡锡乾自小养尊处优,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空有这莫名其妙的胆色,并不足以成事。
“还有一件事要胡兄弟去做,三日后动手需要九石弓一柄。”
胡锡乾有些失望,他以为会让他也跟着动手,原来只是寻一把弓而已。
“朝廷虽然禁止民间持有弓弩,九石弓则更是少见,却也不难弄到,四哥等好消息吧!”
李四抬起眼皮看了胡锡乾一眼,忍不住又道:
“我选百夫长,用九石弓射杀秦晋,胡兄弟都出了大力,不论三日后事成与否,你都再难……”
谁知这胡锡乾倒痛快的打断了李四的劝说之词。
“四哥不必再劝了,小弟连红菱都割爱与四哥,挽留四哥留下来,难道还会反悔吗?”
室内气闷难当,竟让人有些燥热烦闷,李四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清冽的秋夜晚风吹了进来,登时让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胡锡乾也跟着李四来到床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
“时日无多,四哥便与红菱再多缠绵几日,过了三日后,只怕便没有时间……”
“胡兄弟,我还有一事相求,红菱,把红菱送出城去,越远越好……”
岂料胡锡乾却骤然笑了起来。
“四哥在女人身上怎么就犯了糊涂呢?红菱是个大活人,洛阳城又不许随意进出,送出去必然勾连甚多,难免在哪个环节就会打草惊蛇!这个险四哥冒得起,小弟也冒不起啊!更何况,小弟在城内的族人子弟也无一人送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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