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仲夏,暖风熏醉。【百度搜索Www..Com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三重宫墙之内,嫔居九室之前。院子里,几架葡萄郁郁葱葱,顿生沁凉之意。底下并排放着几个木架,上边摊开了一本本纸书。显是天气晴好,便来晾一晾了。
虞婵倚在荫凉处的榻上,桌上一盘红艳艳的野杨梅,手里握着一卷通史,正看得认真。照她的想法,搬一个小木凳靠在藤上便好,奈何底下人一片叫着“夫人万万不可”。她自己不在乎,可惜身为平王宠姬,若是平王觉得她被怠慢了,宫人定要受罚。出门小心着,饮食审慎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上下简直怕她化了一样。可怜虞婵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从未见过这么大排场,又不敢表现出自己是个西贝货,只能生受着了。
要说这宠姬吧,别的先不说,定然有一副好相貌好身段,这壳子自然是有的。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这接下来就该是心计毒辣、狐媚惑上了吧?
可偏偏却不是。
身体的原主人与虞婵同名同姓,原是樊国长公主,从小享尽万千宠爱。后来嫁与越平王昭律,凭借美貌和出身,成为后宫里最得宠的姬妾之一,高居夫人之位,仅次于王后。现下王后之位仍然空悬,这身份在后宫里可是一等一的贵重了。平王整日笙歌艳舞,只要她随便花点心思讨平王欢心,后位唾手可得。
但樊姬却选了某些人眼里一条吃力不讨好的路子。平王已下令进谏者死,她却趁着平王宠爱,常常旁敲侧击他应当不再玩乐,好生进取,简直完全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另外就是贤德了,常劝平王往其他姬妾处走走。待人和善,从不颐指气使,简直就是个标准贤内助楷模。
换做是明君在位,樊姬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母仪天下的大好人选,只可惜丈夫是个昏君。无论是哪样,平王每次都左耳进右耳出,宠爱不减半分,像是全没放在心上。不过最近一次闹得大了些,好些人见到平王离开她这里的时候脸色不豫。宫里都是人精,观望的不少。
虞婵放下手里的书,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承接记忆的她当然知道。她父王樊穆公近日病薨,樊国内乱。消息传过来,她很忧心,说话就不免直了些。平王一听,脸上变色,撂下几句重话就甩袖子走人,看起来平时肯定已经忍得够了。她忧思过度,身子骨又娇贵,一口血闭过气去,就没醒过来,这才换了芯儿。
四下里静悄悄,只有微风吹过葡萄叶子的声音。本该是个不错的午后小憩时光,被诸多事情一搅,只觉索然无味。虞婵放下书,拿了一颗杨梅放到嘴里泄愤似的咬。她也就是在周围没人的时候能这么干,不然又要面对一波“夫人是不是觉得不好吃”之类的问题了。必须说原主其实在很多方面都是很成功的,比如宫娥侍女都对她忠心耿耿。
现在端着个青花盖碗走过来的书芹就是其中的代表。她是虞婵从樊国带来的陪嫁丫鬟,一向唯主子马首是瞻。就像现在,她侧着身子把盖碗放到虞婵手边的桌上,行了一个礼,这才开口道:“夫人,这是太官做的冬瓜荷叶汤。王上说最近天气热了,让夫人喝点儿下火。只给夫人赐了。”她这么说的时候,眉宇间颇有些愤愤之色,但很聪明地不多嘴。
降火?虞婵一瞬间就想明了这件事的关节,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太官专门负责给君王的饮食,独一份儿赐了她,如果没有那后面一句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偏爱。加了这句,就显得有些隔阂了。她这是换了芯儿才醒过来,原来却是被当做普通中暑了吗?要不是平王一向昏庸无道,她还得认真想想,她这宠不是故意给人当挡箭牌用的吧?
“嗯。”虞婵点了点头,伸手去揭那碗盖。入手倒真是凉丝丝的,里头汤色碧绿清澈,带着点荷叶清香,的确是好东西。“其他夫人知道了吗?”
当世惯例,王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美人、八十一女御。除了王后,其他平时都称夫人。书芹跟随虞婵多年,自然听得出这件事是在问她之前的后半句。“回夫人,奴婢出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外头路过不少人了。”
那就是都知道了,包括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秦姬。她这一病,秦姬隔天就送来了炖好的当归熟地乌骨鸡,消息当真灵通得很。不过以她的背景,这也是自然的。要不是她身体弱,不能见风,秦姬前几天就要来她这殿里访病了。不知道的,还真当她们是姊妹情深呢……
虞婵在心里转了个弯儿,面上就露出了一个笑。“谒者还在外头等着罢?就去说,这点事情还让王上惦记着了,嫔妾惶恐,待身体一大好便去叩谢王恩。”
书芹领命出去了。
虞婵站起身,仰头望着葡萄碧绿的卷须。自她病倒以来,已经有十几日了,而这期间平王一次没来过。如今突然示好,说不得是憋不住了。不怪她这么想,这都下午了,如果平王磨蹭一把,灌几杯酒,那还不得让她侍寝?当然装着病了。
装病自然也不是长久之计。等这件事风头过了之后,她就去自请守孝三年,这理由无懈可击。若是平王喜新厌旧就更好了,三年足够他把曾经的宠姬忘到九霄云外。虽然时间长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双全的好法子。
十天不够她谋划一个未来,难道三年还不够么?
等书芹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葡萄架下已经没了人,樊姬手边的那本书也不见了。桌上的野杨梅倒是动了几个,至于冬瓜荷叶汤,却是原封不动。樊姬吐了口血晕过去,醒过来这十几日里愈发沉静,她也是看见的。先是在屋子里踱步,然后一本一本地看书,现下却像是终于做出什么决定的样子了。她之前就在替她们公主不值,嫁了这么个夫君。就算她们家公主不想做这宠姬了,那又何干?反正她只要跟在公主身边就好。
于是书芹眼睛眨也不眨,返回屋里拿了壶茶水,再端着那盖碗到了墙角。冬瓜和荷叶都炖烂了,她轻轻松松就将它们捏成了泥,全部和在茶叶汤汁里,倒到下面水沟去了。
晚饭时,虞婵没在饭桌上看到那个碍眼的青花碗,不由得相当欣慰。有个知心知意的小丫鬟真是太给力了,不用说就知道你要做什么。这顿饭她胃口不错,吃完又挑灯看了半时辰书。此时侍女备好了热水,她泡了澡,然后就寝了。
然而有些时候,并不是有一个给力的队友就能解决猪一样的敌人的,尤其在这个猪一样的敌人还有压倒性权力的时候。虞婵觉得她刚刚睡着不久,就被外头的大呼小叫声吵醒了。她刚披衣坐起,就听得书芹的声音在隔间外头道:“夫人,谒者来传话,说王上突然发起了热,病得直说胡话呢,嚷嚷着要见您。”
就算虞婵再冷静,这时也忍不住扬起了眉。她是被气病了还没好,平王也病了?下午还给她赐汤呢,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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