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车队就浩浩荡荡上路了。尹伊依旧和慕容墨翊同乘一匹马,雪蝶坐到了一辆运粮车上,流云的目光时不时地扫着她冰冷的背影。
虽然跟着运粮车队走,但行进速度还是很快的,因为道路被拓宽修整过,为的就是向边境供粮方便。
下午未时三刻,车队经过道道关卡,终于抵达了边境营地,司马季携众部将亲自迎接。
没人能体会得到尹伊此刻的心情,小到各个关卡的守卫,大到各位迎接的部将,没有一个是她不认识的。
尤其是看到司马季的时候,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曾经父亲与他亲如兄弟,军役大事,两人共谋,形影不离,彼此是影子般的存在。
虽然没人知道她是尹忠国的女儿,但是冲着尹忠国对她的那份宠爱,司马季更是没少宠她,尽管当时的她扮作男儿身。
慕容墨翊先下马,后将尹伊扶下马,司马季等人急忙迎上前,激动地齐齐跪了下来。
慕容墨翊和尹伊等人甚是吃惊,急忙将几位将军扶了起来。
司马季眼睛布满血丝,看来这两日没少操劳,粮草被烧可是大错,皇宫那边已经呈报上去,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不小的惩罚。
“慕容大人,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司马季抱拳感激道。
慕容墨翊赶紧摆手,“司马将军严重了,都是彧国子民,为国效忠,何谈辛苦一说!”
两人是初次见面,司马季四十多岁,身形偏瘦,虽身居高位,但面相忠厚,为人谦和,平易近人。
而慕容墨翊,身形高大魁梧,五官硬朗,自带气场,乍一看就给人一种自甘屈服之感。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司马季才把目光扫向一旁的尹伊,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看向慕容墨翊,“不知这位是?”
慕容墨翊笑了笑,简单回了两个字,“内人!”
司马季及周遭将士都略显尴尬,来趟军营还带着自己的女人,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同为男人,谁不知道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就来几日,也不用如此扎心吧?
尹伊在司马季对上她那一眼就知道他完全没认出自己来,就连她倾国倾城的面容他都不屑一顾,他还是老样子,不近女色,古板木讷啊!
她多想调皮地跳上他的后背,对他说上句从前经久不变的话,“司马叔叔,看看你这把年纪了还能不能背起我?”
回答她的总是那么几句话,“哎,走开走开,让你尹叔叔背去,他的劲用不完!”
尹叔叔,是尹伊在军队里对尹忠国的称呼。甚至有人觉得她是尹忠国的亲戚。
这时,司马季一句话将尹伊拉回了现实,“这一路辛苦了,营内已为各位收拾好了房间,饭菜也备好,咱们进去再叙!”
慕容墨翊赶紧点头,“嗯,好!”
粮食交由军队处理了,慕容墨翊的人也由专人安排妥当,随着慕容墨翊进军营的除了尹伊,就是流云、左飞燕和雪蝶了。
一路上,慕容墨翊一直牵着尹伊的手。幸好有他牵着,不然她真不知能不能走路,她所有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辛,这里的每一分土地她走了无数次,唯有这次她感觉有千斤重。
尹伊的视线扫过所行的每一处角落,还是原来的样子,就连站岗的官兵还是原先轮班的那些人,只是他们的状态远远不如以前,明显有了懈怠,他们会偷偷抠抠鼻子,会和同伴闲聊上几句……
尹伊叹了口气,心塞啊!以前父亲在时,军纪如山,除了她一个特例之外,无人敢懈怠每一份差事。父亲的名言就是,干就干好,不干就滚!无礼又粗鲁,但无人敢违背,除了她。
闲暇之时,大大小小的将士们会把她拉到犄角旮旯里一通逼问。
“为什么将军会如此纵容你?说,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我是他儿子呗!”尹伊抠着手指,转着眼珠子笑答。
“呸,将军没有儿子!”
尹伊会悄悄把食指比在嘴唇上,神神秘秘道:“我是他的私生子!”
“滚一边去,成日跟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待一块,哪来的私生子?臭小子,以后在将军面前多替我们美言几句……”
尹伊的眼睛湿润了,他虽然跟尹忠国没大没小,更没有礼数,但是一个月也就那么几次。
因为她是个隐身人,大部分时间埋伏在敌国的各个角落,真正和尹忠国在一起的时间寥寥无几。
进了一间备满酒席的房间,一行人坐了下来。慕容墨翊拉着尹伊坐在了身侧,怕她走丢似的,落座了也没舍得放开她的手。
尹伊的双手上着药,缠着层层纱布,慕容墨翊小心地握着,生怕弄疼了她。
司马季向慕容举起了酒杯,“慕容大人,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在下先干为敬了!”
话罢,司马季将酒一饮而尽,此时慕容墨翊只能放开尹伊的手,双手举杯,对司马季说:“司马将军,您是长辈,我不为官,不为将,以后叫我墨翊就行。”
话罢,慕容墨翊豪爽地将酒喝进肚,放下酒杯后,左手再次寻到尹伊的手握住了,尹伊心一颤,这男人今天是怎么了?不知道大家都在看着吗?
司马季等人也全当没看见,继续喝起了酒,全程都是在谈论这次粮食被烧一事。慕容墨翊把殷国奸细的事当众讲述了一番,令醉酒的司马季趴在酒桌上痛哭起来。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司马季怎会如此失态?
哭了好一会儿,司马季抹了把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倒了一杯酒。
只见他离开座位,流着泪将酒杯举过头顶,向着一空处身鞠三个躬,然后弯下腰,将酒撒在了地上,最后跪倒在地。
众人再次一惊,刚要去扶,却见他向众人摆了摆手,开口道:“若是大哥在,绝对不会出这等事,是我带兵不济啊!大哥啊,老弟我想你了……我有妻儿老小,不敢跟皇上做对啊……我对不住你啊……”
酒席上的陈实赶紧上前将司马季扶起来,慌慌张张地对慕容墨翊等人道:“将军喝醉了,还望……各位不要见怪……”
司马季用力挣脱开陈实,“我没醉,没醉……我苟且偷生……活得好累……殷国入侵数次,险些攻破阵防……如今又把粮草烧尽……哈哈哈……若是大哥在,绝对不会发生……”
“将军,将军……”数将领从酒席站起,扶住了司马季,左前锋将军石梁赶紧道:“将军醉了,我先扶他回去,陈实,你送慕容大人等人到住所先休息一下!”
“好……”陈实赶紧点头。
石梁便和几位将士扶着司马季走出去后,陈实红着眼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司马将军一时失言,望各位不要对外言说……”
慕容墨翊松开尹伊的手,赶紧起身将陈实扶了起来,安慰道:“司马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我慕容墨翊佩服。当前你们是彧国的守护者,彧国万千子民离不开你们。所以今日之事将军不必挂心,我等必会烂在肚子里!”
“谢谢,谢谢!”陈实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尹伊的心已经痛到不能呼吸,但是她不能哭,所有的泪水只能往肚里咽。
她不希望这里的任何人再为她父亲牺牲,他们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她相信天上的父亲也不愿看到他们任何人为他牺牲性命。
不知何时,雪蝶走到了尹伊身边,红着眼眶拉起了她的手。尹伊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告诉她她很好。
这时,慕容墨翊又折返回尹伊身边,雪蝶赶紧退到一旁。他再次非常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几人跟随陈实出了房间,向着安排的住所走去。
这一路都是来来往往的士兵,尹伊默默地扫视着,有熟悉的,有只认识但叫不上名字的,他们都像路人一样匆匆而过,她的心像被刀子剜过一样难受。
将慕容墨翊几人送到住处后,陈实就以有事为由走开了。
军营不同于自家住宅,条件简陋,只是三间低矮的平房。每个房间里有简单的一张床,一个桌子,几个凳子,桌子上摆着个茶壶和几个茶碗。
尹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慕容墨翊拉着进了第一间房,随后房门就关上了,雪蝶几人只好去了另两间房。
房内,尹伊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身边只剩了慕容墨翊一人。她看了眼关闭的房门,又看向慕容墨翊,道:“我们睡一间房吗?”
慕容墨翊笑着揽她入怀,“你说呢?”
他早就想抱她了,他知道她的痛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这是在一层层地揭她的伤疤啊!
尹伊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抱住了他,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没有那么坚强,她需要一个胸膛靠一靠。
眼泪像洪水泛滥,一滴滴浸湿了他的胸襟,他心在滴血,抬手抚上了她的后背,轻轻拍打着……
多少次了,这个男人什么都不问,也好,正是她期盼的。
谢谢你,此时的他就是她的支柱,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已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