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走廊,观察者路标做完笔记。
满意审核一遍。问:“先生,我记得圣尼半年前被倭寇……这情报还是您亲自记录的。”
“是啊!当时我和小真就在附近。”
司马记博士叹气:“圣尼斗了近二十年的倭寇,没想到人有失手,惨死于圈套之中。
杀她的,是东瀛战败的流浪武将,自称什么美浓毒牙!
我赶到时已晚,小真亲手为她报得仇!”
路标忽然沉默:“先生……去年,前任吴侠张雁翎死于倭寇。
今年,是淮侠荆饮潭和诛邪圣尼,那明年……又是谁?
我跟随您不久,但记录的英灵有多少,都数不清了……”
“是啊,他们都是英雄!”
司马记肃穆说:“我们这些自称笔家的。最大任务,就是让他们的事迹流传后世!”
“担心未来,却不管现在吗?”
路标怒从心起,低声说:“东南的海寇,倭奴只占三成,有七成……全是华夏本土之贼。
朝廷说是倭寇之祸,实乃掩耳盗铃。为了掩饰海禁之错,误导民众而已!”
“你想说什么?”司马记警告瞪他。
路标气愤,自顾说:“海寇呼啸聚散,无恶不作,所以被百姓骂作东鬼。
那造成东鬼这一怪象的海禁,还有颁布海禁这错误政策的朝廷……又算什么?”
司马记说:“海禁是太祖所定!开国时百废待兴,这也是为了大局,效果很好!”
“那百废待兴以后呢?
明君如真武和玄德二帝,七下大洋,自己海外赚钱,却不许沿海居民靠水吃水?此乃逼良为盗!”
“这不是慢慢在改吗?”
司马记皱眉:“龙庆帝开海,已有十八年了。世靖年间的巨大倭患已荡然无存。
至于剩下些疥癞之患,慢慢会平息的。”
“慢慢平息……还要多久?受苦的总是沿海平民!”
路标激烈说:“这些胜利,是胡公、戚帅、俞帅、七侠、圣尼等无数英雄的热血换来的!
朝廷……虽迫于局势开了个口子,但治标不治本。所设种种限制,仍是混账无比!
这只会让已故英雄的鲜血白流,还会让更多的英雄流血!
不懂变通和与时俱进!继续错误的政策,而诞生错误的贼寇……
如此朝廷,和倭寇一样。没有区别,都是东鬼!”
司马记低喝:“住口孽畜!锦衣卫还在这呢!”
“看着吧先生!作为笔家,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历史。
我能感受民众的怒火在积聚。怕是没时间再让朝廷……慢慢改了!”
“你说完了?痛快了?”
司马记担忧望他:“张口大逆不道之言,所以欧阳亭主很厌恶你!堂堂精英弟子,被贬来给我当书童……
祸从口出的苦头还没吃够?不许再说这些!”
“……是,先生!”
路标平缓情绪,回归现实。
咬着笔顶说:“王炼真公子肯定很难过。瞧这个落魄样,还沉寂于丧师之痛啊!”
饭局上,章望法闭口不谈自己来意,只一个劲赞王炼真。
“其实俺本来要早点来的,只是一直在等小真。
他说今日曹老哥大寿,一定要准备大礼,故而来迟了。”
“王公子客气……”
曹太一还未说完,王炼真把腰间泛红的包裹一递。
声音平静成熟,低沉磁性:“王炼真祝老帮主大寿,特献倭寇首级一颗!”
众宾大哗!寿宴上送如此血腥的东西,大不符礼。
狮王鬃四人默默上前,觉得这伙人,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曹石下意识望向父亲。曹太一淡淡问:“不知是何贼首级?”
“倭奴,魔僧一本。”
曹太一雌雄眼睁大!
曹石曹柏曹谦曹纨,同时变色!
楚云帮大小头领,闻言动容!
“曹老哥,淮侠荆饮潭,也就是你义子。半年前在闽越,惨死于此鬼之手。只是茫茫大海,难以报仇。”
章望法举杯相敬:“小真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林渊听众人议论声又起,目带疑问看向孟尝女。
孟尝女一翻白眼:“目前的倭寇东鬼,有四小寇,七真倭共十一股势力。
这魔僧一本乃七真倭之一。本是东瀛净土真宗的和尚。自称魔僧,淫奸掳掠,样样占齐。
此鬼难缠之处,在于狡如狐狼,最擅诡计。
栽在他手里的正派子弟和大帮高手不计其数。最出名的,就是七侠之一的淮侠荆饮潭。
他是曹太一义子,楚云帮公认的继承人。不想也中了暗算。
听说曹太一得知后,气得吐了血。不惜一切代价要他偿命!
只是此鬼精通逃遁之术,难以制裁。想不到,被王炼真砍了光头!”
“原来如此!”
林渊问:“七侠是什么?”
孟尝女鄙夷望他。
林渊表示:“我没见过世面,你懂的!”
孟尝女看他良久,说:“华夏人口多,争端就多。故朝廷多用乡绅,管理民间。
同理,用侠客处理江湖事的方式,由来已久。
但朝廷对此争议颇大。因此时设时废,没个章法。
天历初年,改革派掌权。要管理江湖,解决争端。
那时因为世靖朝的恶政,各派对公门,锦衣卫,东厂的信任降到了冰点。
于是在某人的提议下,朝廷先在七个地方重启了侠制,俗称七侠制度。
三晋,中州,关中,巴蜀,荆湘,江淮,江南这七个区域。
由当地正派和大帮,推选出一人为代表,由朝廷亲赐侠号。称晋,豫,秦,蜀,楚,淮和吴,共七大侠,也唤——汉地七侠!
孟尝女说:“汉地七侠,为朝廷与江湖做沟通纽带。
平时负责平衡各帮派争端,对付邪教贼寇。
若边疆有事,还要响应朝廷号召。无条件为国家效力。”
林渊立刻说:“这是个几面都不讨好的角色。非有大能力者,不得胜任!”
“是啊!十二年来,短不过数日,多不过三年。当了七侠之人,不是身败名裂,就是死于非命。
但七侠带来的声望名利,亦是不可估量!为得此号而趋之旁鹜的人,数不胜数。”
少女顿了顿,习惯性地指捏耳边紫发,思考说:“目前七侠之中,淮侠和吴侠的位置空缺。
江南吴侠是因为这代才死不久,没选出合适之人。但江淮之侠没人补缺,原因有些尴尬。
上代淮侠荆饮潭死后,曹太一悲痛欲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迟迟不提继任人选。
楚云帮在两淮,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他不说淮侠,谁敢妄议?
而朝廷对此也不闻不问。如此,荆饮潭死了半年,新任淮侠仍是没选。”
林渊思索说:“简直像朝廷和楚云帮……在博弈啊!”
“这份礼物,曹某收下了!”
曹太一向王炼真郑重行礼:“先生为我儿报仇,楚云帮上下无不感念。但有驱使,本帮绝无二话!”
王炼真默默还礼。
章望法说:“曹老哥客气了。江湖子弟些许薄技,除邪卫国乃分内之事。
不过依俺老章看,像小真这种有志青年,不给个差使做,委实可惜。”
曹太一望他:“所以?”
“所以,曹老哥您看……”
章望法搓手作商量态:“让他当江南吴侠,如何?”
此言一出,众宾集体禁声。
曹太一把脸一沉,此语颇有挑拨是非之嫌。
他眼光投给曹石,示意新帮主回答。
“章帅说笑了,我楚云乃两淮小帮,怎能越殂代疱,管江南武林之事?”
曹石以帮主姿态说道:“今日,沈、夏、卜三巨鳄,和漕帮各主,皆在此地。
江南吴侠的归属,章帅与他们商议即可。”
“诶,那如何比得上曹老哥金口?”
章望法始终无视曹石,只对曹太一说:“反正楚云帮有意南扩。
新任吴侠不管是谁,那都要跟老哥处好关系不是……”
新帮主曹石脸色一变,急说:“章帅,是谁说我帮要……”
曹太一抢说:“我帮乃两淮小帮,维持淮盐生意,就已捉襟见肘。又岂敢痴心江南宝地?”
曹太一直视章望法,缓缓说:“章帅勿要听信谣言,生了误会。”
“咦?楚云帮不是要迁移江南吗?”
章望法作惊讶表情:“那荆饮潭身为淮侠,没事跑闽粤送命做甚?哦……对对对!”
他一拍脑门:“瞧俺这记性,闽粤已经不算江南吴地,原来……楚云帮要去闽粤越地啊!
哎呦,朝廷没有设越侠嘞!”
楚云帮南入越地避祸,乃张师叔向新帮主曹石献的活命之策。
章望法看似漫不经心的言语,却让曹石无比恐慌。又感到所有宾客,各种目光刷刷投来。
他脸色愈白,下意识朝父亲看去。
“嘿嘿!”
曹太一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事情,皮笑肉不笑说:“楚云帮南迁闽粤,你信吗?”
“这不是向你求证吗?”章望法挤眉弄眼。
“无稽之谈!”曹太一淡淡说。
“是吗?你让荆饮潭跑一趟闽粤,俺以为是探路呢?”
曹太一知道就算问他“你怎么知道”,章望法也不会回答。
看这情形,帮内头领中,必有人告密。
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人已经在改换门庭了吗?
大河风起!既有巨浪滔天,那便都冲我来吧!
曹太一忽然叹气:“章帅一提饮潭……真是促动曹某伤心啊!”
他语带自责:“我儿饮潭,却是因我而死!”
“哦?愿闻其详!”
“章帅!”
荆松含怒喝道:“义父大寿的喜日,你为何硬要提伤心事?”
章望法被一后辈搅扰,笑脸散了一半。
自顾坐下,抓把桌上瓜子,一粒一粒往嘴里嗑:“俺老章好奇心起,老哥休怪。若伤心便不说了。”
他嘴上说软话,但这嗑瓜子的举动,当真无礼。
荆松动气,曹太一朝他挥手:“不准唐突贵客。
章帅是天子御探,好奇这等芝麻事,也是职业使然。”
章望法哈哈笑:“曹老哥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