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一路上南无夜悠闲踱着步子,沿着长长的黄泉河畔走着。傍晚的水面漆黑寂静,上面缀着几粒星光,挂着一弯淡淡的黄黄的明月。
女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她不知道南无夜是要到哪里去,但至少他救了她一命总该谢谢他,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
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她几步跃到他身前,眼神诚恳,声音有些打颤,“谢谢阎帝救命之恩。”
“不用谢。地府一向注重规矩。”南无夜轻描淡写道。他俯视着看她的眼睛,连里面的细微波动都一览无余,明澈似水,涓涓细流泛着灵气。当年辛孤的眼睛,似就是这样的,空灵无暇,率真无辜。
女萝被他看得发毛,心想他还在追究她偷听他们讲话的事情,于是慌忙解释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我当时睡过去了。”
南无夜登时皱了皱眉头,毫不遮掩地剜了她一眼。
“然后,又睡醒了。”女萝哭丧着脸,接着道,“不过我就只听到一点点,你们的情感纠葛我一概没听到。”
说完她觉得被自己的话活生生打脸了,都情感纠葛了还说没听到,扯什么大瞎话呢,瞄一眼南无夜,果然,他一副“接着继续向下编”的戏谑表情,似笑非笑。
“我,我是听到了。可我不会说的。”女萝没办法,只得吞吐说实话。果然,她最不擅长撒谎了。
南无夜幽幽看了她一眼,“你去朱云殿做什么?送茶叶?”他视线掠过她身子,见她长袍的口袋里还藏着一盒,嘘气道,“你哪儿来的君山银针?孟竹给的么。”
女萝说是,之前给女萝小店帮过忙,女萝一时豪爽就送了她两筒。
说完,她看着南无夜,等着他回复然后自己告退,却半天不见动静,终于他慢悠悠开口了,听来却是酸溜溜的泛着醋味儿,“哦,她对我就没这么大方过。还从未送过我。”
女萝眼皮一跳,极不情愿地把口袋里的精致檀木盒掏出来,茶叶被南无夜变相勒索去也无妨,只是这檀木盒子是她攒了多年积蓄买的古董,如今都要打水漂了,她心疼。
南无夜不急不缓地收下,见她依旧恋恋不舍地瞪着檀木盒,暗自好笑,假意嗔怪道,“你都当了这么多年阴司长了,怎么还这么小肚鸡肠,真该和孟竹学学。”
抢我东西还让我大方点?这是堂堂阎帝该说的话吗?女萝一肚子苦水没处倾倒,只是一脸哀怨地说,“禀报阎帝,我想回去了。”她想,她需要时间来静静,缓解一下悲伤。
岂料南无夜兴致不错,看了眼夜色,朗声道,“见你整日无事,不如随我到黄泉渡去一趟吧。”
女萝还未反应过来,南无夜高挑的身姿便已走远,她忙追上,心里诧异,黄泉渡是地府的禁地,怎么他居然想去那儿了?
黄泉渡是黄泉河的古渡口,平日里河面宽广浩瀚,波光涟漪一览无余,是个赏景散心的好地方,可惜早已被划为禁地,传说那里有设有结界,无端乱入的鬼若是执意乱闯,则当场会灰飞烟灭。
不过传说到底是传说,女萝对于这点一直是半信半疑。
渡口旁泊着一艘小船,似在为了他们而停,她一角踏上船板,正要喊南无夜,却见船舱那头风声忽起,竹帘旖动,透过斑驳的皎月光影。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她落拓而立,长长的墨发随风舞动,宛若千千万万凋零盛开的花事。
“扶好。”他微微向这边偏了偏头,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光与暗的交织中宛若水墨画般柔和,轻声吩咐道。
女萝刚在船舱站好,便感受到一股地动山摇,船身不住摇晃,似要崩塌一般,她情急之下抓住桨板,不想未抓牢,向后仰去跌跌撞撞碰到南无夜背上。
不久,声动平稳下来,女萝对着身后的南无夜说了声抱歉,南无夜嘴角牵起笑意,“我们到结界里了。”
“结界,你是说”女萝犹豫不决,南无夜便顺遂接了话。
“这片结界是上古时代魔界初成时便自发有的,其中充斥混杂着上古游魂,仙与魔与鬼与神的灵魂,算来也有几亿年之久了。”南无夜看一眼天空,如墨如画,长天一色,不疾不徐接着道,“身处结界之中,常常会受到这些怨灵的蛊惑与干扰,最后迷失方向,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忘了自己的初心,最后沉入河底,化为黄泉之下的幽灵,永世不得转生。”
“所以,这就是为何黄泉渡口是禁地的原因?”女萝试探道。
“嗯。”南无夜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那为何要来这黄泉渡?”女萝表示不解,他明明知晓此地的危险,可偏偏还大半夜不睡觉优哉游哉在这里划船,实在奇怪。难道当魔君都是压力大到不得了,非得别出心裁地散心不成?
“良辰美景奈何天,黄泉渡是一个容易迷失的地方,也是一个容易清醒之地,来此地醒心一番尚无不可。”南无夜幽幽道,“兴起而来,兴尽而返,岂不痛哉?”
女萝哑口无言,她对南无夜的心思感到费解,自己也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提出质疑,她看着他取出船舱中的茶具,怡然泡上一壶君山银针,眉心的压抑似是舒缓了些。
不过,她看了看外面深不见底的水面,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觉小船飘得没了方向,如今可怎么回去?
南无夜似是看出了她的隐忧,笑道,“不着急,在船上赏一夜美景也无妨,天亮了船自会飘回去。”
女萝听完了当即满脸黑线,过夜?而且还是和南无夜一起?她脑中一阵嗡嗡声直响,原本古井无波的心,此刻,混着夜色,正隐隐约约泛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