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绵暴雨倒也颇为罕见,至少王贡活了十四年,就没见过建安县下这么大的雨。
树连着树看不到边界,小路一分二二分四的,王贡竟是在这山林里迷了方向。
“迷路偏逢倾盆雨,歧路又遇烂泥渠。”
王贡倒也乐观,毕竟自阎罗殿前走过一遭,相比之下,淋个暴雨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建安镇地界内,我怎么不记得有一座坟山?”
楚国实行的是公墓制,任你身份有多么尊贵,都是公墓集体下葬,可建安镇的确是没有公墓,以往建安若是办白事,都是请抬棺人将棺椁护送到淮安城。
“难不成我现在已经到淮安城外的公墓了?”
王贡吓了一跳,这盗墓可是死罪,若是被那巡山人抓到,那可真是百口莫辩,思及此处,王贡的脚步不由得快上三分。
“这两个小兔崽子跑的可真利索!”
下了坟山后,王贡又是疾行了半个时辰,可入眼处仍是山林小路,见不到边界,那两个盗墓贼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一丝。
就在王贡精疲力尽,准备寻个避雨的地方歇息时,眼睛却是兀地一亮。
借着尚未被乌云完全遮蔽的月华,便是隐约见到,不远处的山坡之上,有一棱角分明楼阁庙宇,虽模糊难辨,却也看得出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深山老林哪里来的人家?莫不是遇到鬼楼了?”
王贡有些惊疑不定,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凭空多个阁楼庙宇,脑子稍微正常点的都知道不简单,光是这砖瓦运输就是一大难题,谁吃饱了撑的跑到这里来建楼。
要么就是家财万贯,修个通商歇脚的地方,要么就是土地山神或是佛庙道观,来此汇聚香火,再要么——怕是邪魅作祟,修个蜃楼幻象。
这也不怪王贡自己吓自己,这与他的成长环境有关,楚国的坊间,并不禁止怪力乱神的传播,所以说书人游走四方传玄关。
之前那个瘦子之所以那么恐惧,也是听多了说书人的聊斋故事,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心中有有鬼,不怕才是怪事。
“咳咳!”
王贡淋着大雨终是有些吃不消,佝偻着身躯轻咳了起来,他的身子骨本就虚,从小就是泡着药罐子长大的,这连绵的暴雨,已经要他有些支撑不住。
“哪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有没有妖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走下去,恐怕还没出这大山就死在路上了!说书人说深林宅院必有妖,可说书人还说纯阳童子邪魅不侵嘞!”
王贡自己给自己打气,佝偻着身子,顶着瓢泼大雨疾步上山。
“城隍庙?都修到大山里来了,看来还是皇帝的话好使。”
看到这山顶的庙宇竟然是城隍庙的时候,王贡松了一口气,有城隍在,一般的邪物是不敢靠近的,反正说书人是这么说的,本来王贡是不信这些的,可是现在,他必须信。
城隍也是楚国建国后才兴起,楚国的开国皇帝,便是自土地庙出生,因而对于土地的上司城隍神格外敬重,其在位时,曾下诏加封天下城隍,并严格规定了城隍的等级,分为都,郡,城,县。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城隍,在这偏远之地立庙宇,进去之后说不得便要拜上一拜,避雨之恩,叩首礼还。
“噼啪!”
城隍庙内,十余身躯魁梧神情凶悍,怀扣弯刀的大汉,正围坐在一团篝火旁,攀谈愉悦。
中间的篝火旺盛,火苗窜的很高,干柴燃爆的噼啪声,配着庙外连绵暴雨,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这荒芜之地也有庙宇遮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贡一头窜进了城隍庙中,也是兀自松了一口气,在他抬头的那一刻,却是怔住了。
十余名虎背熊腰的环刀大汉,正齐刷刷的看着他,怕不是遇到山匪了?本以为寻了个好去处,不曾想是把自己送到狼窝了!
“唰!”
十余人都是瞬间拔地而起,身手敏捷,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看着这些人神情戒备的盯着自己,王贡也是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物。
这些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是在戒备什么?
“阁下是人是鬼?”
王兵是这次走镖的镖头,看到王贡进来的刹那,他也是吓了一跳,深山破庙,暴雨倾盆,突然窜进来一个十余岁的毛孩,事出反常必有妖!
常年走镖,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遇到过,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大意必死!
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镖师最忌讳擒拿活口,擒拿一个活口会造成很多的麻烦,也忌讳致人死地,置人于死地就等于结了个怨,对于常年走镖的镖师来说,宁行百善,不结一怨。
“诸位镖爷,小生只是路过,这暴雨连绵,行路不便,暂且歇息一夜,待天明雨停我就速速离去。”
王贡也是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因为他的母亲和哥哥,就是走镖的镖师,对于这里面的行当,他也是门清。
“这城隍庙本就是无主之地,小友自然可留此歇息,观你衣衫尽湿,不若脱下烘烤一番如何?”
王兵大手一挥,示意王贡坐在篝火边,原本围拢在火堆的人群,因为王贡的加入,圈子又扩大了几分。
“谢过镖爷。”
王贡拱手弯腰示意,低头的刹那,王贡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
这王兵表面上大手一挥,实则是打了个暗语,娘和大哥就是走镖人,这些暗语王贡自然是门清,那个手势的含义是:警惕!
走镖人亦正亦邪,好的时候放粮赈灾,坏的时候灭你满门,不过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也没撞破什么不该看到的,断然没有理由加害自己,思及此处,王贡也是放开了胆量。
防是防不住的,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把自己轻松收拾了,自己心中无鬼,自然是不需要害怕。
将身上的白衫拧干后,王贡将其放在火炉边烘烤,这衣服也是有些怪异,看样子像是沉积了很久,上面的线纹都有些变质。
“小友独自来这深山做什么?莫非是来游学体验?”
王兵出言,似是无意询问,王贡自然是知道对方是想要摸自己的底细,左右心中无鬼,自然是不怕盘问。
不过自己总不能说,是从坟山上跑出来的吧?到时候这帮人不将自己打杀了才是怪事。
“我是建安镇人,在山间迷了路,又逢暴雨连绵,这才露宿这城隍庙宇。”
这也不是在说谎,他本来就是建安镇人,也本来就是迷了路。
“哦?我们也是建安镇人,小友家住何地?”
王兵眼中精光一闪,这建安镇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打过照面的,这王贡看起来面生的紧,他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眼角撇过其他几个走镖人,都是微微摇头,这要他疑心大起,更加坚定王贡有问题。
“丙干黄支五号,王家宅院。”
王兵的话,同样要王贡心中一禀,这建安镇内,只有一家镖局,那就是娘亲的镖局!
这镖局内的人,王贡都认得,就算有遗漏,也不可能漏这么多,这些人为什么要冒充王家镖局的人?
“动手!”
王兵听闻王贡的话后,一改和善的笑容,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距离王贡较近的两个走镖人,瞬间拔刀,架在了王贡的脖颈出,王贡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按压在地。
“镖爷,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你与我王家镖局有仇?”
王贡瞬间脊背冰凉,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对方没有任何理由加害自己。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镖爷我就是建安王氏镖局三大镖头之一的王兵,冒充到我王家的头上了!不知死活!”
王兵的话,要王贡怔在了原地,王氏镖局是有三大镖头,可这人是谁?听都没听过啊!
总镖头就是自己的娘亲,就算自己死了,可这才几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敢问镖爷,今夕是何年?”
王贡意识到不妙,小心翼翼的问道,他生怕这王兵,说出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楚历,404年!”
“咔嚓!”
一道惊雷劈在了城隍庙的门前,雷光将王贡的脸映照的惨白。
他出生于楚历290年,304年重病卧床,可如今却是404年,这一百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