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回到将军别院，脱下裘袍扔给王先，吩咐道，“带着人，去昌王府上报到吧。”
王先惶恐，“将军何意？”
“不是我的意，是圣意。”
赵宗实的话让王先听不出悲喜，却让他难以置信，“将军？这究竟怎么了？”
“无妨。我与皇上起了争执，暂时剥权罢了。不用太过担心，给禁军和羽林军的旨意很快便会下来，去昌王府上吧，凡事多多留意。”
赵宗实说着从屏风走出来，出来时已换上一件藏青粗布的夹棉长袍，“这身盔甲，暂且放起来吧。”
王先恭敬地答是，可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赵宗实重重拍了两下王先的肩膀，“无事。信我。”
王先几乎红了眼圈，点了点头。
赵宗实拿上折扇，倒是一副悠哉的样子，背着手出门去了。
一进贺宅的院子，稽佘便迎了出来，“我说将军，你果然料事如神，没臧讹庞果然留在了汴梁。被剥除兵权这事，也在将军意料之中对不对？听闻你顶撞皇上，哇！好酷！”
赵宗实脚步不停，淡淡地道，“这是意料之外。”
“啊？”稽佘停下脚步，难以置信，他奉若神明的将军信条，失算了……
贺宅正堂里，贺鸢和各大掌柜正在议事，赵宗实照旧从侧门直达屏风后厅。
楮宁早已在那里，旁听议事。
赵宗实隔案坐下。
“不如手谈一局？上次的棋局，我已找到破解之法。”楮宁放下手里的雄黄暖手，打开棋匣子。
赵宗实笑笑，“好。”
你一子，我一子，两人认真的下棋，前堂的议事也如常述职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
前堂的议事结束，棋局未尽。
晚饭只有贺鸢、斐珞、稽佘、玺冽四人，楮宁和赵宗实仍在屏风后对弈。
贺宅的灯火尽熄，只有后厅里留了两盏给下棋人。
整个贺宅，除了值夜的家丁，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棋盘上黑子和白子，你多我少、我多你少，已调转了七八回势头。
棋盘上已无空子。
“和局。”赵宗实看向楮宁。
楮宁点点头，也认了和局。
楮宁看看窗外，月亮已经挂上枝头，“这么晚了，难怪我这么饿。”
“嗯，错过了晚饭。”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走，去厨房看看。”
赵宗实跟着楮宁去了后厨。
贺鸢主家的贺宅向来铺张浪费，食物绝不过夜，若有剩余统统喂给家畜。楮宁到处翻翻无所收获。
“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楮宁嘀咕着。
说动手就要动手，做饭，有什么难的，楮宁想了想，煮一点面条应该简单。
楮宁和面，水多了放面，面多了放水，来回折腾了几回。
“我来吧。”赵宗实总算是看不下去。
楮宁正好耐心耗光，默默到了一边。
赵宗实撸起袖子，又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是把面团团出个形状来。
“你也没比我好多少。”楮宁又跃跃欲试，上前去擀面。
擀面还好，切面条，却有些粗细不均了。
赵宗实随手拎起两根面，“这两根，身材差的有些多吧。”
楮宁咬咬嘴唇，硬着头皮道，“呃，差不多差不多。”
赵宗实勉强地点点头，这边劈柴生火，烧了一锅的水。
水开了，面也切好了。
面条一根一根被扔进水里，随着水起伏。
赵宗实用长筷子搅和着面条，一边好似不经心地道，“公主，在下如今手上无一兵一卒，宅子里连个侍奉的人都没了。不知公主可否收留在下。”
“听说，你和皇帝起了争执，有什么非要如此顶撞，以至于被剥了权？”
“事关国运，不能妥协。详细的不方便告诉你，我也不想骗你。”
“好，那我不问了。为何要来贺宅，何不回郡王府去？”
“协理贺庄事务更方便些。”
“要待多久？”
“一个月。”
“好。如果你的面煮的好吃，本公主就做主让你留下来。”
面条出锅，盛了两大碗，还有富余。
楮宁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被烫得舌尖打转，试探着咀嚼了两口，呸一声吐了出来，“难吃。”
赵宗实撇撇嘴，“我料到了。”所以赵宗实面前的一碗完好着，赵宗实尝都未尝。
“难吃！贺庄不能收留你了！”
“公主可得讲道理，这面汤的味道正好，是面粗细不一，这才有的太软有的没熟。切面的是公主啊。”
赵宗实竟然如此幼稚地与自己辩白起来，那怎能示弱，“面是你和的！定是少放了什么，口感才这么差。”
“我是半路接手，没准是公主先前和面的时候放了什么不该放的。”
“我没有！”
“那也说不准啊！”
“都怪你！”
“不怪我。”
“就是你”
赵宗实没再说话，哈哈笑了出来。
楮宁也跟着笑，这样吵一吵无关紧要的事，他的心情或许会好些吧，他笑了。
“楮宁，谢谢你。”赵宗实何尝不知道，楮宁不过是在陪伴他。
楮宁耸耸肩，佯装听不懂的样子，“谢什么。”
“若我请楮宁一顿大餐，楮宁就不计前嫌，收留在下在贺庄如何”
“已经宵禁，哪里还有吃的？”
“跟我来便是。”
赵宗实和楮宁换上一身夜行衣。
楮宁跟着赵宗实的脚步，飞檐走壁。赵宗实的脚步停下来，楮宁也停下来。
楮宁站在楼阁屋顶，环望四周，大吃一惊，拉拉赵宗实的衣袖，“你带我来皇宫干嘛。”
赵宗实笑笑，“觅食啊。”
“啊？”
赵宗实已跳了下去，楮宁也只好跟着跳下去。
东拐西转，一路取荒僻的小径，赵宗实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是轻车熟路，两人无惊无险地到了御膳房。
楮宁朝赵宗实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来御膳房偷吃的。”
赵宗实点起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熟稔地收刮了一圈，点心、汤水、熟肉，应有尽有、
楮宁扬起笑脸，眼睛几乎笑成一条弯弯的缝，“极品啊！”
两人放肆地吃了起来。
“有酒吗？”楮宁低声问。
赵宗实得意地点点头，打开一只小坛子，递给楮宁。
酒香袭来，楮宁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上等的鹿胎酒！”
“这是用来做醉虾醉鱼的酒。”赵宗实小声道。
楮宁咂舌，“这么好的酒竟然给鱼虾喝，嗯，还是我替它们享用了吧。”
一坛酒，你一口我一口，一直喝个坛底精光。
两人回到贺宅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放亮。
楮宁偏头问赵宗实，“你困吗？”
赵宗实摇头，“看日出？”
楮宁点头如捣蒜，“正有此意！”
赵宗实带着楮宁，飞身上了晨晖门的城墙，晨晖门是延福宫的东门，延福宫在宫城之外，是一个小别苑，无人居住，颇为荒凉，自然也没什么人守着。
两人并肩立在宫墙上，借着梨心白的黎明光，俯瞰整个汴梁的东城。东城住的大多是贺庄这等豪商，家家宅院都很考究，汴河穿过城中，河水结冰，随着太阳一点点跃出地面，河水反着刺目的光。
楮宁叹息一声，“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该多好。”
赵宗实扬起一边的嘴角，“你是你，我是我，刚刚好。”
楮宁笑笑，“在辽国，太阳是这个世上最神圣的东西！日出是这个世上最神圣的存在！”
“你，想家了吧。”
“有一点吧。离开上京快要一年了。”
“两年后，你回去，还会再回来吗？”
“不会了吧。若我再踏入宋国境内，定是带着我的南征军一起！”
赵宗实笑出声，“你这么直白，也不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这就是事实，没什么好逃避。你我再见面，极有可能是在战场上！”楮宁扬起骄傲的脸颊，迎着朝阳，闪着耀眼的光。
“我倒觉得，未必。”
楮宁默默看着城中一点点明亮起来，“看来今天不会下雪。”
“走吧。”
“好。”
看时间，这会儿大家应该在花厅用餐。
楮宁和赵宗实并肩踏进花厅，俩人各自一身夜行衣。贺鸢、斐珞、稽佘、玺冽齐齐投来好奇的目光。
楮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突然，不饿了，我回去补觉。”说着便转身逃掉了。
赵宗实坦然地坐到桌旁，吩咐丫鬟添碗筷，无视旁人探究的目光，自顾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