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谛教的族人看向残墙上自家教主受制于人,纷纷忌惮地扔了兵器。
“没藏太后,若我猜的不错,你与耶律洪基的交易,应该是联手夺得宝藏,事后瓜分吧。今日这宝藏是没有了,西夏作为我大辽的藩国,理应尽臣属襄助之责,今日,人我们就带回去审了,待得了宝藏,再来分予西夏。”楮宁运足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至方圆数十里之内。
没藏黑云哪里肯,当即便要下令进攻,李谅祚这时从行辕中走出来,“母后,儿臣猜测,这宝藏的钥匙已经不在真谛教主和玺冽手中了。为此得罪辽国,不值。”
没藏黑云简直不敢置信说话的是李谅祚,惊讶地回头,“你说什么?”李谅祚眼神中满是神采,毫无痴傻之态。这儿子竟然不痴傻了,没藏黑云惊讶而又无措,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李谅祚道,“母后不必惊讶,儿子早已恢复。方才母妃可曾留意耶律纳阡向玺冽索要金钗?”
没藏黑云恍然大悟,难怪辽国突然质疑玺冽是奸细,原来如此,“那皇儿又怎知,玺冽手上没有金钗呢?”
李谅祚又道,“因为宋国的赵宗实一直袖手旁观着,仿佛对回鹘宝藏一点兴趣都无。”
“没错,只能说明宝藏的钥匙已经落在了赵宗实手上。”没藏黑云深深地点了点头,赞赏地看向李谅祚,“皇儿竟如此聪颖。”
没藏黑云当即下令撤兵。
楮宁又对辽军下了军令,“众将士,听令!撤兵!”
楮宁的号令声对这些士兵来说并不陌生,甚至是本能地听从,更何况耶律洪基已经被这千珏公主制服,此时也只能听令于千珏公主了,于是辽军纷纷收起兵器,列队后退。
“稽佘,带着教众,撤退。真谛教交给你了!”斐珞望向稽佘,嘱托道。
稽佘跪地,按回鹘礼制,向公主行大礼,“稽佘领命。”稽佘警惕地环望向四周,不经意间与贺鸢四目相对,一瞬间便移开视线,率领族众,向东边以最快的速度撤出。
就这么放走了真谛教的教众,西夏不甚在意,而辽国唯一有反驳权利的耶律洪基也已无力反对。这场厮杀算是结束了。
天上洋洋洒洒地飘起雪花,落在脸上,凉了人的思绪,掩了遍地的猩红。
斐珞看着倒在地上的族人,看着他们的尸身被大雪掩埋,她辜负了长姐的期望,当她再次回到故国的土地上,她没能夺回家园,没能手刃仇人,却让更多的族人,被娘亲拼命守护过的族人,死在了这片土地上,不能瞑目。
楮宁遥望了赵宗实一眼,赵宗实自始至终视线没离开楮宁方寸,此时正迎上楮宁的视线。
他的眼中了无波澜,没有一丝愧疚。那双星眸依旧灿着初见时那般的神采,无喜无怒,却有摄人心魂的神韵。
她的眼中却失了那皎月般的光华,只余无限苍凉。此生若有期,但盼在昨夕。如果知道今天的我们便这般反目成仇,恩情不再,那我情愿死在昨天。
士兵奉了楮宁的命把已经昏迷的耶律洪基解救下来,安置到行辕中。
玺冽被上了枷锁镣铐,关进了囚车。
楮宁和斐珞各乘一骑。临行,两人策马来到贺鸢面前。
贺鸢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看着楮宁和斐珞,“你们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吗?”
楮宁和斐珞齐齐点点头。
“鸢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已经长大了,贺庄被你打理得很好。”楮宁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在贺宅的日子,那些在贺鸢的欢声笑语中度过的日子,是那么温暖,两年来贺鸢一点一滴的成长,从无知到睿智,从软弱到强大。千帆过尽,只有贺鸢是真的性情,不曾算计、不曾冷漠、不曾背叛。若可以,她愿倾尽一切护贺鸢一生安宁顺遂、护着这一颗赤子之心被世俗放过。
斐珞下马,从袖中拿出一只鸢尾花钿头,抬手别到贺鸢的发髻上,“鸢儿,生辰快乐。记得你说你喜欢鸢尾花。”
贺鸢扑到斐珞怀里,泣不成声,“斐珞姐,刚见到你,就又要分离。这些日子,我很想你啊。”
斐珞拍拍贺鸢的背,给她顺顺气,叹息一声,说道,“身不由己。日后你照顾好自己。”
斐珞把贺鸢推开,贺鸢不断地摇着头,她想说她照顾不好自己,是不是就能留住斐珞和楮宁,让她们永远照顾着自己。
斐珞不舍地抚摸了一下贺鸢的头,也终究翻身上马去了。
楮宁转头看向一旁的段思廉,“段思廉。把贺鸢送回汴梁。拜托你了。”
段思廉微微颔首,“定不负所托。”
辽国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
赵宗实独自一人立在风雪里,看着策马而去的那抹红色身影,他颓然闭目。这本是他的一场算计。他让玺冽帮斐珞重整真谛教,斐珞此番给梁端设下陷阱,意欲报仇,他正巧利用这次机会。他让玺冽把回鹘宝藏现世的消息告诉耶律洪基,而他亦算到耶律洪基会为了对抗宋国和大理,与西夏联手争夺宝藏。他早已暗中与耶律洪基取得合作,就在今天,联手大败西夏,助回鹘复国,但仅作为藩国存在。他之所以命玺冽偷来回鹘宝藏的钥匙,是他并不打算让这宝藏问世,若这宝藏真的现世,回鹘便不会甘心居于藩国之位,不要说辽国不会答应,就连宋国也难容得。
他把楮宁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挡下了无数刺杀、拦下了斐珞的求助、隐瞒了戚贵妃的死讯,甚至联合了耶律洪基一同向楮宁隐瞒,他谋划好了一切,若她今日不曾出现,那一切都将按照他的计划,立回鹘、亲辽国、平西夏、策和亲,他本打算大事功成之后,去求得楮宁的原谅。可偏偏在今日如此混乱的局面撞破了这一切。斐珞的质问、母亲的死讯让她失去了理智。一场混乱,戚贵妃的遗书出现,楮宁显然已可能嫁宋国,亦不可能弃皇位,耶律洪基于是临场倒戈,选择了以宝藏为先。
耶律洪基眼看楮宁与他反目,联姻之事化作虚无,只怕耶律洪基会对楮宁再起杀心。赵宗实不禁担忧起来。
贺鸢朝赵宗实走过来,“义兄,师父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楮宁姐呢?”贺鸢神色黯然。
“她会的。”赵宗实语气坚定。
贺鸢神色稍霁。
“走吧。”赵宗实又看了看段思廉,“段兄,去哪里?”
“受楮宁所托,送庄主回汴梁。”。
“那便同行吧。”赵宗实说完便上了马。
段思廉和楮宁也各自上马。
三个人迎着细雪,策着马奔向远方,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人散尽,雪未停,遍地的尸体、鲜血、金戈,被大雪掩埋,归于平静。这片断壁残垣亘古而立,萧瑟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