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的确是累坏了。
这两日她先是赶路,再是和花斑蛇、飞天螳螂对峙,最后被绑到谢府,全程都没有合过眼。
所以在事情暂告一段落后,她马上钻进他怀里,睡得像只兔子。
这一觉直到天亮,安稳无梦。
她苏醒时仍有些困倦,在床铺上蹭了两下,发觉触感异样,自己脑袋下似乎不是枕头,而是一条大喇喇敞开的胳膊。
“啊!”她像被针扎后背一样弹起来,捂着昏昏沉沉的头,“我在哪儿?”
那只胳膊比蜗牛更慢地缩了回去,胳膊的主人道:“谢菩萨家。”
“几更天了?”燕宁使劲揉亮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不对,“我怎么……”
她从袖口看到衣领,虽然还是海棠色,但却是条杂裾,缎子面料柔滑发亮,领口两排霜色丝线绣的忍冬花亦栩栩如生。
他换了我衣服!燕宁倒吸口凉气,瞪着叶小浪,捂着胸口往后缩了一尺远。
叶小浪仍懒洋洋躺着,脑后枕了只手,无辜道:“我可没占你便宜。”
燕宁惊惶不安道:“你是不是看见了……”
叶小浪打了个呵欠:“没有,我发誓我一直闭着眼睛,绝没有乱看。”
燕宁稍微松了口气,又道:“没有乱看,也就是说你乱摸了?”
“也没有,别冤枉我!”叶小浪突然笑得很贱,“我要是乱摸,何止是脱衣服,就连裤子也……”
燕宁听他嘴上放诞,脸红得要滴血,运起一掌拍向他腹部。
叶小浪侧身躲过,又翻回来将她手掌压在身下:“别生气嘛,你又不是没脱过我衣服。”
燕宁将手抽离,捂着心口的忍冬绣纹,暗暗自责,是他手太快还是她睡得太熟,怎么都没醒过来呢?
这次她居然没怎么发火。
叶小浪心里奇怪,料想是自己魅力使然,不禁有些飘飘然。
“你那衣服半干不湿的,还有股隔夜姜汤味,穿久了要发烧的。”
说着,他又拣起手边她的裙摆,摩挲着水般光滑的缎子面,问:“这衣服你喜不喜欢?”
燕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道:“它的价钱可能是我原先那件三倍。”
叶小浪笑嘻嘻道:“错,是十倍。”
燕宁叹了口气,问:“上哪儿偷的。”
“被你猜到了?”叶小浪心里一突,生怕她不高兴。
燕宁想了想,笑道:“穿一两件赃物有什么要紧?我都已经不是‘官’了。”
叶小浪喜上眉梢,柔声道:“下次送你一件更好的,绝不是赃物。”
燕宁心甜意洽,唇角弯弯如月:“那我一定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她伸平了双腿,重新在他身边躺下,淡淡道:“下次若有这种情况,你叫醒我就可以了,我自己会换。”
叶小浪嘿嘿一笑:“怕什么呀,你都是我的人了。”
燕宁白了他一眼:“什么就我是你的人?我答应你了吗?”
叶小浪拔高了声音:“昨天是谁趴在我身上哭哭啼啼的?”
“是谁?”燕宁眨眨眼佯装失忆,“我怎么知道?”
叶小浪撑起上半身,托住她下巴:“你昨天点头承认喜欢我了,你还说我要你就够了……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燕宁打开他的手:“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
叶小浪一时气结,贴在她锁骨耍无赖:“香囊还给你了,可你的心,我偷到了就绝不会还。”
这床上气氛太暧昧旖旎,燕宁忙将他推开,轻骂道:“该死的贼。”
就她如今这语气,没有半分像是在骂人,根本是撒娇。
叶小浪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道:“呼,我要离你远些,不然……”
要他在燕宁面前坐怀不乱,困难程度不亚于要他用一根头发丝打开国库的机关大锁。
燕宁觉得好气又好笑,也顺着他的想法,往里边移了移。
这两人竟然都没想到,他们完全可以起床啊。
冷静下来后,他们开始谈正事。
叶小浪熄灭了躁动的心火,平静道:“阿宁,这段时间我很不好过。”
阿宁。多亲密的称呼。
燕宁心尖颤动,低声道:“我知道冲虚道人去世了……那时我得了消息,本想告诉你,你却已经走了。”
她主动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道:“那时我要是留下你就好了。”
叶小浪眼波闪烁,问:“你认为冲虚是个什么样的人?”
燕宁偏头看他表情,用了最谨慎的说辞:“他是名噪一时的怪盗。”
依她个性,本不该对杀姐凶手这样客气的。但她更不想在叶小浪伤口撒盐。
叶小浪的神色却让她看不分明:“你认为他的武功怎么样?”
燕宁摇摇头:“我不知道。”
叶小浪对上她的视线:“你不知道?”
“我从没有与他交过手,怎么会知道?”燕宁见他反常,有些担忧,“你为什么问这些?”
叶小浪红了眼,瞳孔像是染上一层雾:“他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不是他照顾我,我早已死在井里。”
他的眼泪悬在眼眶,仍是将滴未滴。燕宁见不得他如此模样,忍不住抬手拭去。
叶小浪微微一颤,将那些水光全咽进肚子里,道:“现在他死了,你说我该不该为他复仇?”
燕宁点点头。
叶小浪眼里充满恨意:“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是……”燕宁张了张嘴,快出口的话拐了个弯,“我不能确定,上官翎说得并不清楚。”
叶小浪道:“上官翎?”
燕宁道:“十方行者遇害的消息是上官翎带回来的。”
叶小浪道:“她说是谁?”他的手指忽然缩紧,箍得燕宁有些痛。
燕宁将一切娓娓道来。
“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是她,可她昏迷了,就连骆神医也不确定她何时会醒来。”燕宁道,“她和你师父当年中的是同一种妖术。”
她叹了口气,懊丧道:“阿越一个人还是有同谋我也并不清楚,而段大哥很可能已被她或他们所害,我……”
叶小浪忽然沉下脸,冷冷打断她:“你知道吗?冲虚的尸首旁有一棵树,树干上面刻了字。”
燕宁问:“什么字?”
叶小浪道:“你的名字。”
“啊?”燕宁惊呼,“难怪小玉说你恨透了我……可那是阿越……”
叶小浪用指尖点住她唇瓣:“对,阿越,我看见那个女人解开了你的绳索。”
燕宁惊讶道:“你却没有现身?”
叶小浪笑了笑:“‘放长线,钓大鱼’。我正在学习如何忍耐自己的性子。”
燕宁欣慰一笑,道:“阿越刻意离间,难道不正是要我死?可她又希望我会死在她手上……”
阿越到底在想什么,没人说得清楚,她的精神本来就已经不太正常。
燕宁觉得阿越的所作所为不全是碧海潮的命令,至少阿越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出于真心。
阿越为什么这么恨她?
燕宁觉得脑子越想越浆糊,揉按着太阳穴,道:“我现在乱得很,你还是说说河图洛书吧。”
叶小浪面露复杂之色:“我发现了冲虚留下的密室,里面都是他的战利品。”
燕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他是从哪儿偷到的呢?”
叶小浪苦笑道:“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燕宁又问:“那你有没有见到段大哥?无论他是否遭到迷踪城毒手,我都想找到他。”
叶小浪道:“我不认识他呀!”
燕宁沮丧道:“也对。”
叶小浪宽慰道:“等这桩事了了,我陪你去找他。”
燕宁咬紧下唇,忽然道:“你不怀疑我吗?为什么相信我?”
叶小浪轻轻在她手背打圈:“冲虚老头若真的死在你剑下,他应当是心甘情愿,绝不可能留下一个字。”
燕宁“嗯”了一声,感到手背痒痒,不禁往回缩了缩。
叶小浪忽然起身,用胳膊撑住床板,如两根栅栏将她禁锢其中:“还有,更重要的是……”
燕宁心跳瞬间加剧:“什么?”
他把灼热呼吸喷到她耳畔:“因为你是你。”
燕宁红着脸,笑意盈盈。
她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永远不会有误会。
很多误会都源于不交流和想当然,可叶小浪嘴这么大话这么多,旁人想制造误会都难。
她笑着,鼻尖又有点酸:“你就这么自信,确定自己了解我?”
叶小浪挑起她散落的长发:“其实……还真没那么自信。我一直在担心,如果真的是你,我该怎么办啊?”
那缕头发在他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他松手放开,笑得愈发开心:“幸好在这装死一次,我什么都听见了!当时我就把自己骂了八百个来回,哼,居然胆敢怀疑燕大姐姐,该打该打……”
说着,他抓起燕宁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燕宁冷哼道:“是该打!装死也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叶小浪举起右手,赔笑道:“我在此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伤心,否则天打五雷轰。”
燕宁狠捏他鼻梁:“我还在气头上,你别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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