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月愣在那儿了,甚至不确定这个少年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同样有些愣神的,竟是一旁的工作人员。那个准备询问池小月身份的,连忙点头哈腰地堆笑了过去:“哟,二少爷,您这是……”
这位二少爷身旁有一个壮汉,身形不高,但十分魁梧,是二少爷的贴身保镖。见他家主子也不答话,只是温和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便眨巴了眼睛,开始对那工作人员编瞎话:“少爷方才训了这丫头几句,她就跑个没影儿了,这不,人群疏散了才瞧见她。”
“哦!”工作人员恍然大悟。
“你过来!”那位二少爷看着池小月,舒缓了口气,不许人拒绝的口吻却好像是大海上的一块浮木,让池小月那漂浮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池小月的心虽然踏实了,可脚步却很难迈开。她盯着面前的这位二少爷,自己并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不敢靠近。
万一这人是黑衣人的同伙该怎么办?会不会直接给自己一枪?可爹娘曾经说过,看一个人的是非善恶首先看的是他的眼睛,这位少爷眼神温和,并不像是什么坏人呢!
可是,之前那位老大爷叮嘱过自己,不要再相信任何人。那眼前这位二少爷我可以相信吗?
正在池小月犹豫之间,身旁那位工作人员催促道:“你再不过去,你家少爷可就真生气咯!”说罢,对着她的后背,一把将她推了过去。
二少爷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车站。身旁的保镖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池小月,跟着他家主子,也快步跟了出去。
出了车站后,他们各自沉默不语,一直向前走了很久,那上海的街道弄堂七扭八歪地,转眼间便让池小月忘了来时的路。可越往前走,她越是害怕:眼前这位二少爷和身边这个大汉会不会真把自己拉到什么偏僻没人的地方,然后直接一枪?
想到这儿,池小月停下了脚步,不肯再走了,她想跑,可那大汉的手劲非常大,怎么都挣脱不了。
许是二少爷发现了她的异样,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她说:“小叫花,快要过年了,车站、码头这些地方更是搜查得紧,最好去其他地方要饭,否则,你会被当做嫌犯抓起来的!”
原来,这位二少爷真的是帮自己的!只是将自己错认成小叫花罢了。
池小月眨巴了两只大眼睛,委屈地望着他,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轻抚了她遭遇家变之后冰冷的身心。
可是,她怕!
怕这位二少爷帮了自己后,也会遭遇什么不测。自己已经害死了无辜的老大爷了,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她的脑袋瓜子里突然闪过沈阳家里那早被凶手点燃的熊熊大火,和那雪地里深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阵鞭炮声乍起,惊得激起了她浑身的潜力,一下子挣脱了那大汉的手,飞也似地跑了。
这位二少爷,热心的大哥哥,谢谢你。
请原谅我没办法当面感谢你。我怕因为自己的霉运影响你,你帮了我,我不能伤害你。
已经有人为了我丢了性命,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逃亡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报答你!
池小月边想边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要远远地离开这些帮助过她的人,霉运,全部放到自己身上好了!如果霉运能够全部给自己,以换来爹娘的复生,那该多好啊!
她想着想着,放慢了脚步,见跑了很远了,才停了下来,弯下腰,大口的喘着气,眼泪吧嗒吧嗒地直接落到地面上。
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暗暗地告诉自己,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去牧叔叔家,请求他的帮忙。如果,这位牧叔叔可以帮自己报家仇的话,事情完成之后,终将还是要离开的。这些帮助过自己的人,不可以沾染上她身上的霉运。报恩的事,还是等以后自己有能力再说吧!
至于以后该如何生活,该如何有能力,她不清楚,也没想那么多。她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那封信上的地址,牧竹之的家。
辣斐德路新康花园2号!
上海街面上的行人比沈阳的人多多了,马路上有着各种没见过的汽车,黄包车来来往往不断。还有着各式风格的异国建筑,楼层也似乎比沈阳的高出许多。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趾高气昂地从身边走过,带来阵阵纸醉金迷的香味,熏得池小月站在路边有些晕。
可上海没有的,却是沈阳的大雪纷飞,没有堆成小山高的积雪,没有街边叫卖的冰棍,更没有香甜的冻梨。这里似乎比沈阳暖和多了,然而,路上行人那冷漠的表情,却好似沈阳的冰天雪地。
其实,池小月很小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依稀记得那时住在一个安静的弄堂里,不曾见过如此车水马龙的大街,有的只是经常找她爹办事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她很喜欢那段时光,因为找池正远的人非常多,大部分寻求办事的人都会给她带来一些好吃的。
当全家准备搬去沈阳的时候,池小月极力反对,倒不是觉得沈阳人生地不熟,而是觉得,去了那儿,一定会少了这些带好吃的来哄她的叔叔阿姨们。
可如今又回到了上海,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这里竟成了她陌生的地方。
没有了从前哄她的叔叔阿姨们,有的只是高楼大厦间的疏冷。
没有好吃的零食,有的只是饿得发虚的身体和疼痛不已的脑袋。
更没有热情的笑脸,有的只是行色匆匆,冷漠的路人。
美好的往事回忆,此刻却成了她心底的痛,不敢去想,不能去想!
头好痛!
脑袋里好像有个小人拿着榔头一般在那敲敲打打,“咚咚咚”的声音跟她的心跳一起,抽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哇”地一声,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来往行人仿若见了瘟神一般,个个绕着她远远地离开,生怕这半大的小姑娘身上有个什么传染病沾染了自己。更有甚者,捂着鼻子从旁边经过时还加快了脚步,口中念叨着:“啧啧,作孽哦!”
池小月虚弱地抬起头,望着身边的这些行人,心里一阵委屈。她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又往前走了数十步,有些怯弱的她鼓起勇气,拉着路过的一个时髦阿姨的裙摆,小声地问:“……阿姨,请问辣斐德路怎么走?”
那阿姨一脸嫌弃地拽过裙摆,一阵快步地走了。
虽然第一次问路并不顺利,却激发了池小月心中的战斗欲,她就不信了,这偌大的上海市不可能连一个热心人都没有!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如她想象,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同样的遭遇。这些人,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走开,更有甚者,还恶声恶气地让她“滚蛋”!
她也想过是否要去找警察叔叔,可回想起在沈阳警局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还是赶紧打消念头好了。万一这里的警察也和黑衣人勾结的话,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漫无目的的大街上,没有一个愿意帮助她的人,她有些无助地向前走着。许是饭点时间到了,街边飘来阵阵香味,向前望去,是一家小饭馆。饭馆门口竖着一块木头招牌:
牛肉面/碗:一角钱;
生煎馒头/份:五分钱;
肉馒头/个:五分钱……
池小月想着,自己还有一块钱。于是,她摸了摸衣兜,却怎么也没找着!糟糕,会不会是在火车上换衣服的时候落在那儿了?
不会啊,这是娘给她的,不可能这么大意的啊!
找寻了半天,却在裤子口袋里找着了那一块钱银元,她叹了一口气,心道:把自己丢了都不能丢了这一块钱!这可是她娘留给她最后的物件。
她将那一块钱放进内衣口袋,又望了望那小饭馆门口的木头招牌,叹了口气,便打算继续往前走。可是肚子很饿,已经没有力气了。如果辣斐德路很远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牧叔叔家。
就在这时,小饭馆里的店家提着一个铁桶走了出来,铁桶里装着残羹剩饭,那人径直走到饭馆后,将铁桶里的东西一并倒入后方的垃圾箱里。那里似乎不经常清理,隐约间,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
就在这股酸臭味道中,她分明看见一块只吃了一半的烧饼从垃圾箱里滑落了出来。只是沾了点儿地上的灰,并没沾染上那酸臭的气味。
要不要去拿了吃?
她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盯着那块烧饼,想:如果捡了吃,自己就真成小叫花了。我爹可是东北大学的俄文教授,自己怎么的也算个书香门第,怎么可以去吃这种脏了的东西?
可是真的好饿,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了。
正当她举棋不定的时候,从不远处叽叽喳喳地跑过来**个脏小孩,他们都是小叫花,直接将她撞到一边,她一个没站稳,跌倒在路上,却看着这群小叫花也不管那残羹剩饭是否酸臭,直接从垃圾箱里捞起来就吃。
个个吃得津津有味!一脸幸福地模样不亚于她和爹娘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你是新来的?”一个稍大点儿的小叫花一边啃着那块烧饼,一边看着池小月问道。
池小月有些害怕,怯怯地摇了摇头。家变之前,她爹每晚都会给她讲故事,有时候会讲一些丐帮的故事。当时小小的她根本不懂,总觉得这是一帮会武功的乞丐,每个都是混迹于大街小巷的绝世高手,碍于身份不能被泄露,所以乔装成乞丐的模样。
她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被这帮“绝世高手”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候,直接给她点了穴,送进警局,那接下来就是挨枪子儿的事了。
越想越害怕!
好想逃!
“别装了,新来的都是你这幅德行!”那小叫花只顾着烧饼的香,没觉察出池小月的异样。狼吞虎咽地吃到最后一口,想了想,递给池小月,说:“喏,给你留一口吧!一般新来的都抢不到什么吃的。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个样儿!”
池小月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小叫花手中的那一小块烧饼,咽了咽口水,看着他那脏兮兮的手,手背上还有一道又深又长的疤痕,那疤痕里满是污垢,却带着善意将烧饼递到她跟前,虽然心怀感激,但还是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我不饿。”
“切!”小叫花一脸不屑地将最后一口烧饼扔进口中,吧嗒吧嗒嚼着的声音虽然不大文雅,但在此刻池小月的眼里看来,却是无比香甜。
“我告诉你啊,就你这样子,不到明天,你就跟我现在一个样儿了!填饱肚子才是大事儿,你那点害羞和面子只会让你早日去见你家祖宗!”小叫花想了想,又问:“你是上海人吗?”<igsrc=&039;/iage/26777/8717759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