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凝的屋子里的人也不少,却都是陌生面孔,傍晚时送补品的管事大娘和宫女站在地中间,绿凝披头散发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头上脸上全是汗水,几个女人正拼命把她按住,有人正要堵住她的嘴。
“阿娘救我!”见到茅大娘,绿凝总算见到了救星,挣扎得更用力了。
“你这是?孩子不要了……”茅大娘还没回过味,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来打掉孩子的!
茅大娘不可置信地把目光投向管事大娘。
“遵赵丽妃旨,茅绿凝打掉胎儿,逐出别院,永不许再踏进长安半步。”管事大娘显然知道茅大娘的身份,面无表情又说了一遍。
“你们!禽兽!”门被撞开了,阿耶闯了进来,他直扑向管事大娘,管事大娘注意力全在绿凝身上,没留神被推了个跟头,两个宫女扔下绿凝过来护住管事大娘,跟阿耶厮打到一起。
“婉如!你害我的女儿!婉如!你不是人!”阿耶口中乱叫,脚下乱踢,两个宫女眼见就拉不住他了。
“不知道好歹!这个孩子不打下来,你们全家一起死!”管事大娘气急败坏地说。
“一起死!一起死了吧!我跟你们拼了!”阿耶越战越勇。
“住手!”茅大娘突然两步跨到他的面前,喝了一句,阿耶愣神的工夫,茅大娘已经左右开工,两个耳光抽下去。
阿耶被打怔住了,屋子里的人都怔住了,连在榻上翻滚的绿凝的呻吟声都小了下来。
“滚出去!”茅大娘的声音嘶哑,阿耶没有动。
“给老娘滚出去!你不想活了,我要活!“在茅大娘的吼叫声中,阿耶落荒而逃。
“你们都出去,我来处置。”这句是茅大娘对管事大娘说的。管事大娘的衣裙上沾了水渍,十分狼狈,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
“你们都走,我把死胎弄下来,怎么?还怕老娘自己生一个不成?若是不能按旨意把事做顺当了,多出几具尸体,你们交差也麻烦,不如让我来省事,反正也跑不掉。”茅大娘冷冷地说,管事大娘跟周围的宫女们交互了一下眼神,闷声退了出去。
茅大娘走到榻前,刚得到自由的绿凝,扑向茅大娘的怀抱。茅大娘没有抱她,绿凝扑了一个空。
茅大娘把一个面巾卷好,递到绿凝的面前。
“咬住,再喊嗓子就劈了。”茅大娘简洁地说,绿凝还在犹豫,口中已经被面巾卷塞满。
茅大娘把绿凝放倒躺在榻上,抱起袖子,拿出掉到地上的竹娘子枕,用力向绿凝的肚子压下去。绿凝的眼中迸出泪来,可是嘴被堵着,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她想挣扎,剧痛袭来,一身汗湿透了,人就软下去。
这个夜,似乎长到无尽。瘫软在地的阿耶,被二哥搂着,没有最后倒下去。其它的人都站在院中,管事大娘和宫女们直盯着屋里,眼睛都不眨,一言不发。屋里不时传来揪心的呻吟,也只有这么多。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就要天亮了,管事大娘紧张地抹去额头的汗水,不安地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屋门开了,茅大娘走出来,她鲜血淋淋的双手捧着一块被血染红的白布,上面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管事大娘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一下,扭头向身后的宫女点了下头。宫女不情愿地走上前,接过白布。
“你们马上离开长安。”管事大娘说罢,向旁边一闪,宫女们让出中间的路。二哥看了看茅大娘,又向里面张望,想说什么,茅大娘向他一招手,二哥只好跟着茅大娘走进去。
绿凝的榻上到处是血水,她已经昏迷了。茅大娘用榻上的被子把绿凝裹起来,帮着把她搭到二哥的背上,二哥一步一步走出去,他的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走过阿耶身边时,茅大娘伸手把他拉起来,阿耶摇摇晃晃跟上他们。
“婉如!你会遭报应的!”这是阿耶留在别院的最后一句话。他们上了门口的马车,一路驶向长安城外。
这时天刚亮,城门刚刚打开,马车跑得飞快,出了城一时不停,向南狂奔。茅大娘坐在车板上,把绿凝抱在怀里,嘴紧紧抿着。二哥这才发现过了这一夜,茅大娘老了十几岁,头发竟然白了一大半。
“停车!快停车!”茅大娘突然用一只手掀起车帘,对车夫叫起来。
车夫不明就里,把车停下。
“这个给你,我们下车,回去怎么说你是知道的。再不找郎中看病,人就保不住了,要回江南,我们自己会走。”茅大娘说完把一个金镯子塞进押车太监的手中。太监有些慌,和车夫对视一眼,车夫使了一个眼色,太监跳上车。这时二哥和阿耶已经把绿凝抬了下来。
太监还想说话,车夫已经一扬鞭,策马绝尘而去。茅大娘向四下看了看,指了一个方向,二哥背起绿凝,一行人慢慢捱过去。
这是长安郊区,虽然没有长安热闹,可比寻常的乡下要强上许多。茅大娘找了一家客栈,只说是一家四口,女儿生病了,急着找郎中过来。店家都是怕麻烦的,见绿凝包在薄被中的脸惨白无血色,被子上又是血迹斑斑,不知是什么病,怕死在店里不吉利,想借故推托。
茅大娘还是一言不发紧抿着嘴,从头发中拔出一根钗子,递到店家面前。
这只钗是凤头钗,用金片打成一只凤凰,凤眼处镶着一颗红宝石,只看做工就是好东西。店家见物眼开,把他们引进后面僻静的屋子里。
“这怎么是好,我们身上又没钱,老五这样也不是事儿啊。”二哥把绿凝放下,也顾不上避嫌,急得在地上乱转。
茅大娘不说话,她的脸上不止是焦急还有愤懑,她不甘心。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婉如,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