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是因为这头驴儿。”
却是那日与那几个参加庆典的外使意外碰面之后,哑二便暗中对这一行人留意。
当时他表现得不动声色,但暗地里是非常疑惑的。
天裂之变后,各片大陆的势力重新划分,除了大昊后庆之外,周围还存在其它势力的,这些势力有的在历史渐渐湮灭,有的也立了国,选择成为大昊附庸国。
那几个使臣便是其中一个派遣过来的。
那么他们一个边缘小国的使臣为何会觉得他一个庆国人眼熟?答案要么他们就是庆国人,要么他们在这段时间经常对着一个与他容貌相近的人。
事情的发展也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伙使臣确实已经被庆国人所控制,而那个庆国人,已经被魔人所控制。
之后听到放出的眼线禀报使馆有了动静,他便将自己装扮了一番,果然遇到了亲自出来相马的使者,并一眼相中了表现神骏的小黑驴,租下假扮成车夫的哑二的马车。
结合后面发生的事情,可知这伙人这个时候已经在计划着挟持白丹师,并借由外使身份掩护离开的事了。
启淳和哑二对过几个关键地方,大概便理清了这一次魔人的撤退路线。借由外使的身份离开是第一套方案,城门被封后,他们便退而求次,抛弃了标识过于明显的外使驿车,坐上了租借的车驾,来到这处空间不稳的沙地,割裂空间离开——他们没办法办到,但是魔人的天赋神通可以。
他们一路换车,应该租下的不止哑二一只车驾。
哑二在约定的地方守了足有三天,果然迎来了魔尊一行。等他们离开,远远地暗里守在某处的手下立即通知了太子驻军,得到消息的长默和启淳毫不犹豫就亲自赶过来了。
还得归功他们这一回对越人的清剿相当彻底,魔尊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指使因此必须借用外力,这才让他们在阴差阳错之中得以将人拦下,要知道在此之前,帝国方根本不知道魔尊已经有了撕离空间的能力——虽然按照猜测,要使用这种能力条件比较苛刻,必须在空间比较薄弱不稳之处,且对面必须事先布好接引的阵法。
也幸好他们及时赶上了。
三人回想脸色都不好看,饶是长默之前已经做好各种猜测,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依然心神为之牵动。关心则乱,语气不由自主带上了情绪:“所以我现在该叫你后庆的皇叔,还是哑二?”
“自然是哑二,只要你和欣儿还要我这个爹。”
“既然还认我们,”长默深吸了口气:“冒险之前,为什么不能想想我们,想想我娘,想一想我娘肚子里那个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你如果出事了让我娘怎么受得了?”
长默是气的,气哑二宁愿独自承担危险也不愿意将秘密与自己分享,也是委屈的,委屈自己的不被信任。
哑二的眸光终于和长默有了长久的对视。
自刚才,有意无意,他一直在回避继子的视线的。
虽然表面平静,其实他的内心是畏惧的,怕的是会从继子眼里看到疏远与怀疑,那些令他眷恋的温情会消失,然而,并没有。
有的,是一抹晶亮的湿意,代表了眼睛主人的不平静。
哑二是铁汉型的男人,儿女情5长与家人恰恰是他的死穴,他几乎是要重重压一压自己的胸肋才能让那股子痛苦怜惜以及对亲人歉疚感情压下去,声音又低哑了几分。
“对不起,阿默。”他道:“我当时并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也没想到那两个外使已经被魔人所控制。我若是能未卜先知,是万万不敢如此托大的。”
而最后出手拦截,不过是无奈出手。
幸好启淳赶得及时。
也幸好这个魔尊应是一具分身寄体,并且对庆皇血裔感兴趣,没有立即痛下杀手。
想一想但凡少掉一丝侥幸,现在和妻儿已经天人永隔,甚至不能看到即将出生的孩儿一眼,后背便冷汗涔涔。
他转而向启淳,郑重非常:
“……我在大昊隐姓埋名十数年,从未做过不利于大昊的事。而我的家人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在下任凭处置,只是希望不要因此牵连我的家人。”
说罢,一双手腕一递,完全是束手就缚的姿态。
哑二身份的曝光,确实是引起了一些震动。
但更为震动的,是他所带来的一些信息。
这个尊者级魔人所附身的躯体是庆国一名非常尊贵的皇室。
推论,整个后庆很有可能已经被魔人所控制。
之后,白丹师苏醒,长默亲自询问,两相印证,基本证实了之前一些猜想。
第一,红丝确实是魔人对付异能战士和疫师的一大杀手锏,但对魔人更大的作用,是能让魔修进化升级。
魔人这一次潜伏的目的,一是解决如何让红丝繁衍的问题,二是,他们也有着和长默的苦恼,没有更好练化红丝的方法。掳走白丹师,就是为了给他练制红丝。
“清剿越人总坛的时候,当时樊笙是跟着你在那里的吧?”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长默突然问出这一句。
正埋头整理着白丹师药橱的樊笙手一松,手中的器具摔到地上。
他猛地抬头望向长默,脸色惨白。
房间陷入死寂一般的氛围之中。
白丹师脸上也有一瞬的失色,但很快恢复了镇静,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白丹师也是越人组织的人。
长默抽出长剑,抵在他的喉旁。一旁的樊笙着急起身想解释什么,被长默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你有什么目的?”
白丹师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他算是组织中比较特殊的那一类人,对搞风搞雨没什么兴趣,只想当个醉心炼丹的狂人。现在组织没有了,更是如此了。
这个身份一直是他的包袱,现在被拆穿了,反而放松了下来。
“你把我交出去吧,只不过关于红丝的炼制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整理,请给我一些时间。”
他与长默探究的眼神对视,神色坦荡。
两个人无言交锋半晌,长默撒手,将剑收起来了。
这一下轮到白丹师诧异了:“你……”
剑一收起,对峙的氛围就荡然无存了,长默笑了笑:“我信你。”
樊笙脚一软,全身软了下来,这才惊觉不过瞬间,他后背已经激起淋漓的汗。
长默对白丹师这个人还是有些底的,从有所怀疑的一刻起,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加上这次的被掳事件,他有心叛出大昊的话,根本不需要被击昏带走。
只不过,信是一回事,有一件事长默却无法放心。他并不能确定魔尊是否已经在白丹师体内种下魔气。
如果被种魔气,后果将和陈氏那名少年一般,一旦魔气苏醒或激发,白丹师将被魔尊所控,成为魔人寄体。
因此,长默要求在他体内种入一缕神念。
白丹师没有拒绝。
他将一缕神念逼出,神念具体化为小草模样,芽苗舒展生长,瞬间穿梭进白丹师体内,白丹师亦放开防御,任那株小小芽苗进入他的疫海。
瞬间,两人之间多了一些奇妙感应。
从白丹师处出来,樊笙亦跟了出来。他心里有愧,见长默神色冷冷,大别他以往温和耐心的样子,不由越跟越绝望,手足发冷。
长默不说话,他死心眼地跟了一路。
最后长默反而被他气笑了,抱臂看着他。
“阿默。”樊笙在发现长默终于停下来了的时候喊道,因为情绪激动,发出的声音中途变了调,变成一声带着啜泣的哽咽。
在发现了白丹师的秘密,选择站在白丹师一方对好友隐瞒时,樊笙就一直在天人交战之中,承受莫大的压力。
不说长默与越人组织的恩怨,几度是这个组织的受害者,单说他皇太子的邸君身份,天然与叛乱组织在对立面,哪怕白丹师并没有什么谋逆的行为,他为他隐瞒,就是对最重要的朋友的背叛。
在白丹师失踪之后,这种情绪更是到达了顶点,担忧、恐惧,惶惶不安,他都不知道这一段时间他是如何捱过来的,幸好白丹师安全回来了,然而他想保守的秘密,他对这个最好的朋友的隐瞒,还是暴露了。
默默果然生气了。
这种压力之下,这个从小就特别倔强的少年,竟然哭了。
“对不起……默默,我其实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但是我没有告诉你。”
长默无奈帮他拭了拭脸:“……你就这么信任自己的眼光吗?”
“我也是有明是非之心的,我一直都有在看着,如果他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我肯定是会站出来的。阿默,你在我心里一样重要,如果白丹师会伤害你,我是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知道了。”
“你……不生气了吗?原谅我了吗?”
“不生气了。原谅你了。”
一对好朋友握手言和。
长默是有些感慨的,这个从前十分信赖他的朋友,终究有了更重要的,想追逐的人,矢志不渝地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幸运的是,自己生命中的那个人,已早早来到他的身边。
日光下,迎向正大步向他走来的皇太子,长默不自禁便泛开了微笑,原本脚步略有匆忙的启淳一顿,瞬间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一对年轻情侣莫名其妙对视笑了好一会,连阳光也变得明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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