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打扫战场时,李默看到一个年轻人跪在一匹死马的面前哭泣,死马的肚子下压着一个人,这个人被无数双脚所践踏,已经烂成肉泥了。
从衣甲上看,应该是个将领。
“死的叫王鹤,王士祯的把兄弟,是这伙人的主将。这个年轻人叫王卓,说愿意陪着他一起死。”
李默瞅了眼那年轻人,道:“沽名钓誉之徒,既然那么想死,为何不自尽。来呀,赏他个痛快。”
小七道了声慢,上前去揪住王卓,瞧瞧他的脸,回来对李默说:“长的挺俊,留着吧。”
李默眉头一皱,宁州许多达官贵人有断袖之好,可没听说过小七有这嗜好。
小七微微一笑,附耳嘀咕了两句,李默瞪眼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啊。”
李默哼了一声,厌恶地瞪了王卓一眼,没吭声就走了。
小七对左右道:“把他带回去,记住,要好生招待。可别饿瘦了。”
王鹤兵败土木堡的消息刚刚传回四方城,方伯言的平远营就兵临城下了,李默在土木堡伏击王鹤时,方伯言来了个千里大迂回,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包围了四方城。
四方城里还有两千兵马,城高墙厚,粮草充足,王士祯虽然吃惊,却并不慌乱,只要王鹤攻下土木堡,便能切断方伯言部的粮路。
这四方城如此险固,凭他千把号人能攻得下来?
耗他个十天半个月,他只能灰溜溜地滚蛋。
城中大多数人都持相同的看法,和王士祯一样的乐观。
张显却什么都看明白了,他对秦夫人说:“你带俩孩子先走,城保不住了。”
秦夫人道:“走,往哪走?城被围了。”
张显道:“方伯言是老将,懂得围城三面的道理,我看西城就是生门,那里的守将,旧日受过我的恩惠,你拿些金银给他,买条生路吧。”
秦夫人堕泪不肯走,张显狠心道:“你若不走,我这便自刎。”
秦夫人流泪道:“我走,我走,你也要保重,不到山穷水尽,莫言生死。”
张显道:“我晓得,你保重。”
打发妻女走后,张显立即启程去了趟王府,面见王士祯,为其鼓劲打气,免得他生疑。
王士祯在外人面前佯装强硬,内心其实虚的很,万一王鹤攻打土木堡不顺,那四方城可就危险了。
但是有什么理由打不下土木堡呢,王鹤、马汉两部合计不下两千人,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底啊。兵精将勇,真的没理由输啊。
正自热锅上的蚂蚁,彷徨无计时,忽闻张显求见。
王士祯心虚地问张显:“李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张显道:“不过是个有几两蛮劲的莽夫,早年在长陵做乡勇,皇城司鼓动一个叫魏老刀的马匪造反,被他义父赵破阵给平定了。宁德胜见他人还过得去,就把自己的瘸腿丫头许了他。做了宁家女婿,一夜富贵,才有了今日。漫天雪大意失荆州,中了他的套,这种人明枪不行,暗箭却射的极准。将军只要坚守城池,不理会他,十天之后,他只能灰溜溜的滚蛋!”
王士祯听了这话心中大喜,当下命设宴,叫来府中几个文士,诗酒歌赋,十分热闹,一直闹到掌灯时分才散。
张显酒量颇豪,也就喝了五六分醉,却和府中一个参谋相互搀扶着出门,以示尽兴。
闻听前厅宴散,王士祯的宠妾绿珠便换了身衣裳走了过来,正好遇到张显和那参谋。绿珠是个懂规矩的人,张显是外臣,她是内宅女眷,道路相遇时理应主动回避,故此她侧身避让在廊下,低着头。
张显一面应付身边的醉汉,一面思忖着回去之后要找人去打听妻女的下落,他虽算定西城是生门,但关心则乱,未能确认妻女平安出城前,他怎能安心?
忽然,他嗅到一股醉人的香风,闪目看时,却见廊下立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十六七岁年纪,灿若夏花一般,正是王士祯最宠爱的绿珠。
绿珠的盛名如雷贯耳,人如其名,绝代尤物,张显在饮宴时见识过她的姿容和歌舞,惊为天人。
这女子非但容颜绝艳,更兼博闻强记、才思敏捷,是个地道的妙人儿。
张显心里有恨,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这等绝妙的人儿为何都被猪糟蹋了
若能得她红袖添香,此生何憾?
他借着酒劲多看了绿珠一眼,心里感慨道:三五日后,这美人儿又不知归了谁。
待张显去后,绿珠方才直起身,如一朵彩云飘进了厅堂。
王士祯喝的酒有些多,正闭目打盹儿,忽然嗅到一股醉人的体香,知是绿珠来了,顿时心情大好,一把搂在怀里,又亲又摸,看了又看,绿珠道:“将军天天看妾身,就看不够吗?”王士祯摇头叹息道:“看不够,看不够,只可惜,哼,绿珠,若是有一天你落在别人手里,也会像今天对我这样去奉承他么?”
绿珠道:“将军为何说这不吉利的话,自四方城建成以来多少人围过这城,还不都是灰溜溜的退走了。”
王士祯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绿珠略微想了一下,回答道:“真有那么一天,我随将军。将军活,我便活,将军死,我随葬。”
王士祯闻言大喜,接了绿珠的一个皮杯儿。
带着三分醉意,抱起绿珠进了他们的欢乐窝。
张显回到家中,关上门,从一个隐秘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一捆用麻纸包裹的东西,麻纸包用麻绳捆扎,上面有一股特殊的药香。
药是防备虫蚁的。
麻纸包上用墨笔写着“七术”两个字,这是他的一本著述手稿,大半生的心血。
他的心疼的厉害,这些东西耗费了他多少心血啊,而今却必须亲手烧毁。
他用剪刀剪开麻绳,打开麻纸,不敢多看熏了药的手稿,狠了心的抓了一把,就往灯烛上送。这些手稿放的时间有些长,可能有些返潮,总之火舌舔了一下后竟然安然无恙。
张显赶紧把宝贝收回来,内心狂喜:这是天意啊,老天夜不让他烧毁这些东西。
他赶紧把手稿重新打包,系好,放进铁盒子里。
他抱着铁盒子伫立屋中四顾,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他在墙角的一棵桂花树下掘了一个坑,然后把铁盒子埋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土地平整好,看起来毫无破绽。
他拍拍手准备回屋,但走了两步后,却又折返回去,在原地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这便向墙角的茅厕走去。
不久之后,一只臊臭的尿桶便放在了那块刚刚翻动过的土地上。
张显冲着尿桶嘿嘿了两声,终于放心地回屋去了。
屋里还有一些书信诗稿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书画作品,统统不要了。
他找了一只瓦盆,点了一只蜡烛把这些东西统统烧了。不知不觉天已擦黑。他在瓦盆里浇了一些水,拍拍手,打开窗户透透气,正要出门叫苍头弄点吃的。
猛然间,脚下的大地像抽风般颤抖了一下,几乎与此同时,就听得东城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张显引颈望时,忽然之间就听得有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传来。
院外的小巷子里,一群人疯跑起来,扯着嗓子高喊:“官军进城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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