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步入十月,金秋时节的埃及依旧炎热干燥,太阳神在蔚蓝的天空中威力十足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和光芒,亘古不变地照耀着埃及大地。
四十天前,法老命人用金银铸造的那尊巨型阿蒙神神像终于竣工,明天就将安放进卡尔纳克大神庙,同时举办一场盛大恢宏的阿蒙祭典,告慰曾经在暴动中受辱的众神。
最后关头,全体卡纳尔克祭司都在为庆典忙碌着。
霍普特刚要去库房最后一次清点明日献祭的贡品数量,就被迎面走来的梅多罗拦住了。
梅多罗晃了晃手里莲花形的雪花石酒杯,“霍普特,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东西?”
霍普特狐疑地打量着那杯酒红色的不明液体,迟迟没有接。
梅多罗见状,“那天酒席上的事,是我不对,霍普特你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拿两个鼻孔看人,他是底比斯诺姆长的儿子,地位显贵,难不成还需要向一个村民的儿子赔不是吗。
“哪天?我怎么不记得了。”霍普特做出不解的表情,说罢绕开梅多罗继续往前走。
梅多罗立刻上前一步,堵在霍普特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接受我的歉意吗?”
“您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梅多罗干笑了声,又举起了酒杯盛情相邀,“来,干了这一杯……怎么,怕我下毒?”
“没有,明日是阿蒙大祭,霍普特担心饮酒误事,请您谅解。”
说完径直快步离开,梅多罗望着霍普特优雅从容的背影,嘴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恨地将酒杯摔在地上。
这小子太狡猾了,竟然不上当。
神庙的仓库占地广阔,地上堆满了大小不同的箱子,霍普特打开一个个箱子,挨个开始点数,并且把每样物品的数量整齐地记录在纸莎草书卷上。
库房中央有一鼎香炉,正燃烧着从名贵花草里萃取的香料。
层层叠叠的香味从幽深的神庙里飘出,让人不自觉就敬仰起来。
梅多罗捂着鼻子透过窗子偷偷朝里面瞄,见霍普特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什么异样都没有察觉到,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梅多罗招了招手,他的一群小喽啰就凑了上来。
“告诉那群祭司,这次谁敢帮他,我就割掉谁的舌头!”
霍普特核对完祭品名单,天已经黑了,他将门锁好,沐浴净身,返回住所,躺在床上激动地辗转反侧,有点失眠。
明天在阿蒙大祭上,他将作为唱诗祭司吟唱圣诗,他还有一段高音部分的独唱,能在法老王后、大祭司、诸位高级祭司和高级官员面前一展歌喉。
而且他这唱诗的任务是法老钦点的。
他已经训练了很久,一定不会辜负法老宝贵的信任。
天刚刚蒙蒙亮,法老和王后的銮驾在王宫启程。
这次,神像安放仪式在卡尔纳克的主神殿的大广场举行,只有最为位高权重的权贵才能出席,总人数不超过五十人,普通的贵族们甚至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安赫姗那蒙按照惯例还是只带上了贴身大侍女韩努特和几个心腹。
内里娅羡慕地远望着王后的黄金轿辇气势浩大地离宫,她也好想光鲜亮丽地出席这种规格的盛典。
如果她能成为哈托尔宫的首席女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内里娅正幻想着自己未来万人膜拜敬仰的样子,突然,柱子后传来两声清脆的“布谷布谷”声,内里娅立刻定了定神。
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变戏法般出现在她面前,“内里娅小姐,现在你如愿以偿进了王宫任职,有了新主人,但也不能忘了宰相大人对你的栽培之恩啊。”
内里娅沉声道:“不知大人这次又有何吩咐。”
男人拿出一卷小拇指宽的纸莎草文书,内里娅接过,展开读了起来。
什么,娜芙瑞还没有死!!!
惊雷一个接一个,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娜芙瑞原来不是艾的情人,而是法老的情妇!!!
这男人只负责传达命令,“按上面的指示做,记得在王宫隐藏好自己。”
“遵命,请您回禀大人,内里娅愿誓死效忠。”
男人身子一晃就消失了在立柱后,内里娅把情报团成草球,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喉咙一鼓就咽进了肚子里。
那么现在,就去会会那位“死而复生”的好朋友吧。
夏双娜正在院子里浇花。
内里娅脚步轻快,悠闲随意地沿着街巷散步,忽然心血来潮朝大开的院门里望了一眼,看到那个鲜活生动的熟悉身影,顿时愣住了。
夏双娜恰好抬头向外望,正好和内里娅的视线对上。
夏双娜也惊了一跳,真是冤家路窄,她急忙冲去关门。
内里娅娇小灵巧的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瞪得滚圆,抓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地发问:“娜芙瑞,是你吗!娜芙瑞!?”
又伸手不敢置信地揉捏着女孩的脸,将见到挚友死而复生的惊讶、狂喜还有几分恐惧演绎得淋漓极致,“娜芙瑞,你还活着吗,我是在做梦吗,你是娜芙瑞吗!”
夏双娜全程冷漠地看着她,她早就对内里娅彻底失望了。
内里娅见她无动于衷,捶胸顿足地呼喊,“娜芙瑞,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我记得你,你没死真的太好了,我以为你死了,真的很伤心。不知道你还记得吗,在阿布萨特涅特日那天,我们一起跳舞,你的脚扭伤了,住在了我家,我帮你抹药做饭,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
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夏双娜也曾把内里娅当做自己来到古埃及的第一个好朋友,可结果呢,她无法容忍朋友的背叛,一次都不可以。
夏双娜冷着脸还是一言不发,将内里娅拖出门,打算收拾好东西立刻搬家,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内里娅撑住门框,苦苦哀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愿意听听我的解释吗,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亲母亲是谁……”
夏双娜对内里娅真假难辨的苦情戏不感兴趣,掰开她的手。
内里娅急忙大步追上她,不管她愿不愿听,一股脑说了一大串话,“我不知道我家在何方,出生在哪天,自我记事起就在奴隶营的驯兽场,我和其他一群女孩子男孩子被训练着与凶猛的野兽搏斗,供富人取乐。我渐渐长大了,因为长相出众,被选作了xing、nu。
我十岁时就被要求服侍一个老男人,他要强迫我,我拿起藏在床下的一把刀挑断了他的手筋,他晕死过去,我终于逃了出来,我一路狂奔,没命地跑啊跑啊,我很累很累,我的十个脚趾都在流血,但我不敢停下,因为我知道,停下就会被抓回去。
我又渴又饿,晕倒在了阿布萨特村门口,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霍普特哥哥,他好心地问我哪里不舒服,给了我一块面包。我第一次见到霍普特,就被他干净纯洁的笑容打动了,在奴隶营里也有很多孩子,但他们的眼中只有仇恨和杀戮,为了争夺一只面包大打出手,甚至杀死同伴,我见到他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善良美好的男孩子。”
霍普特应征隐匿者搜捕阿吞暴徒,你知道的,隐匿者是宰相府的密探团队,霍普特哥哥的仕途升迁都攥在宰相大人手里,阿伊大人知道我是他有婚约的未婚妻子,就拿霍普特来威胁我,让我为他做事,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这长长一大段,情绪饱满,声情并茂,如果不是真实感受,那就只可能是个训练纯熟的职业骗子。
夏双娜听完她这一番遭遇,要说心里完全没有一点触动,也不可能。
夏双娜淡淡地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内里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被风中的沙子呛住了,“那个,抱歉……能给我一口水喝吗。”
夏双娜没有拒绝她这一个小小请求,趁着夏双娜转身的工夫,内里娅朝隐藏在暗处的几个打手快速使了个眼色。
几个男人拎着棍子,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步步朝女孩走来。
夏双娜什么还没有看到,就见内里娅直直扑了上来,嘴里高声叫着:“娜芙瑞,小心,别怕,我保护你!”
夏双娜只记得自己突然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股钻心的疼从腰间传来,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内里娅,你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