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多罗身体刚离开坐垫,就立刻被几个蒙面男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又丢回了软塌上。
顶级碧玺雕刻的屏风并非透不进一丝光,凭着周围青铜树形灯架上跳跃着的烛火,梅多罗看到一个黑沉阴森的轮廓映在那块巨大的宝石上,那逼仄的黑影仿佛就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来气。
直觉告诉他,屏风那侧的男人很不好惹,他嗅到了从所未有的危险,那个人就像是潜伏在砂砾堆里打盹的剧毒蛇,看似毫无声息,但你若是不小心踩到他,被他咬上一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溃烂,毒发身亡。
梅多罗缩在榻上,却又不甘心地问到:“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我能帮您。”
舍曼凯尔一副倾囊相助的态度,但根本就没有把对面人放在对等的高度,更没有给予一丝尊重和话语权,强势得更像是一种威慑和逼迫。
从他唇间发出的低沉音节一个个敲向那面同样沉重的金属面具,震颤着,为他整个人蒙上厚厚一层另人肝胆俱颤的诡谲感和神秘感。
隔着屏风,舍曼凯尔抬手示意梅多罗打开盒子。
梅多罗的动作完全不由他做主,盒子开了,里面是一卷纸莎草,用一根草绳系好,外侧贴着一枚醒目的图标。
两条银片镶成的圆柱形神庙立柱,上面托起一枚金箔片圆形日轮,在黑暗中,白银黄金构成的图腾华贵夺目,一下子就闪到了梅多罗的眼。
梅多罗一时没有拿稳,盒子连带里面的东西一同哐当掉到了地上。
白银立柱,黄金日轮,是光明殿的标志。
光明殿!
自从奥皮特节上发生惊世骇俗的阿吞暴动后,埃及朝廷便秘密设立了密探机构隐匿者,与埃及军队紧密配合,成为了清剿逆贼的中坚力量,阿吞暴徒一时无处藏身,死伤无数。
阿吞暴徒那个神秘又嗜血的首领为了复仇,迅速创建了一名为光明殿的神秘组织,目的就是咬出这些藏身在暗处的隐者们,处以极刑以洗雪前辱,他们以无尽的仇恨为力量源泉,从最高层到底层超高效运作,一时间,让隐匿者元气大伤,连连丧失数名骨干精英,隐匿者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进入整顿修养期。
阿蒙在古埃及语中意为隐匿和隐藏,众神之王阿蒙神便被称为隐匿之神。
阿吞神的形象是一只光明的日轮,供奉阿吞神之所名曰光明神殿。
光明殿,这名字便是与埃及朝廷和阿蒙祭司团针锋相对,必要拼杀出个你死我活之意。
且看,是隐匿者智力超群的隐者,还是光明殿刀尖舔血的死士更胜一筹。
“怕了?”舍曼凯尔轻蔑地冷笑。
梅多罗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害怕,颤抖着双手展开纸莎草,读了信上的内容。
信很短,一家贵族旅馆的名字和位置,一个时间,大概是后天中午,和一个房间号。
随着他打开文书,纸上黑蓝色的墨水接触空气就开始淡化褪色,不到十秒钟,原本清晰的文字就消失殆尽。
但这短短的几秒钟足够梅多罗记下所有的内容,他从看到的第一眼就开始拼命地往脑子记。
因为,他猜到了,这些信息对他至关重要,将会实现他多年来的愿望。
舍曼凯尔开口,“后日,赛赛会跟着他的乳母一起进城,先在城里的这家旅馆沐浴休息,然后进入宰相府。”
旅馆,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下手的地方。
梅多罗深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一旦那私生子住进宰相府,他再想给母亲报仇难于登天,宰相大人绝不会允许那个野种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
那个野种的行踪,十年来梅多罗做梦都想知道,但乌瑟庇太过狡猾,他次次扑空。这次赛赛进底比斯安置的事宜,全程都是宰相大人差遣心腹秘密去办,可如此机密的信息竟然这么轻易就到了他的手上。
这一封短小的情报,充分展示了阿吞教徒们那强悍恐怖的实力,底比斯城里、政府部门里到底还有多少他们隐藏的间谍,没有人知道。阿吞毕竟曾是埃赫那吞定下的唯一尊崇的国教,延续了十几年,五年前的大清洗并不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甚至只是砍掉了露在外面的枝叶,而根系还在深深扎在阴暗的泥土里,一直积蓄着能量等待破土而出。
“怎么样,加入我们,这只是一份小小的诚意。”
梅多罗闻言立刻将东西放下,转身就走,阿吞意味着鲜血和杀戮,仇恨与死亡,他只是想解决了那野种,从没想过与异教叛贼勾结在一起。
孰轻孰重,他拎的清楚。
这地方绝不能再留,梅多罗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
舍曼凯尔没有让手下的死士去拦他,一句话却像是一条无形的锁链,将梅多罗的脚步牢牢栓在了离门还有一厘米的地方。
“你以为你还可以置身事外全身而退吗,合作,或者,死。”
梅多罗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冷汗直流。
舍曼凯尔恩威并施,道:“你母亲曾是一位虔诚的阿吞信徒,阿吞神感念她的奉献,她已在阿吞的庇佑下得到永生,我想,如果你弃暗投明,你母亲会乐意看到的。我还可以帮你,做上底比斯诺姆长。”
乌瑟庇虽然人没有太大才能,但他是宰相的傀儡,不会轻易倒台,而且他还不到四十岁,身体健壮,说不定还会再搞出来个私生子来,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直接越过乌瑟庇去,自己做上最高长官。
触手可及的权力,让梅多罗的心躁动不安起来,稀薄得几乎不存在的父子亲情并不是他没有立刻下定决心的原因,他考量的是风险。
这件事非常冒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如果成功了,得到的好处足以让他从此高枕无忧,没了乌瑟庇,他要把那野种剥皮抽筋,然后,他就可以腾出手收拾霍普特那个恶心的贱人了。
舍曼凯尔明白梅多罗还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您有时间考虑,这边离开。”
他既然想要利用他,这段时间内,就会保证他的安全。
阿里瓦沙从黑幕后缓缓走出,“他会听话吗?一个草包而已,您何必亲自见他。”
舍曼凯尔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仿佛对此漠不关心,他拿出另一只盒子,打开,两根细长手指间夹着另一封纸莎草情报。
“想办法送到隐匿者手上去,务必伪装成他们自己的发现。”
后院点着篝火,耀眼的火焰在沉沉黑夜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辉,一如他们信仰的阿吞,璀璨而光明,阿吞的男女信徒们正围在篝火旁喝酒狂欢,炙热的火焰驱散了寒冷和他们心中的恐惧与迷茫,将每个人的欲望和渴望彻底点燃,他们想要胜利、财富和权力,想要让他们崇拜敬仰的神再次被全埃及独尊。
舍曼凯尔站在二楼高台上,将一捆木柴丢进了中心的火盆里。
火苗接触可燃物,砰的一声高高窜起,翻滚的火流似乎要冲上天穹,吞噬掉夜空中那轮月亮。
如霜的冷月下,舍曼凯尔美丽绝伦的容貌充满了颠倒风情的阴性美,又因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眼中化成的恨意而显得恐怖而阴鸷。
“既然这把火烧起来了,我就让它烧得更旺些吧。”
“隐匿者杀了我上百信徒,该付出代价。”
他的眸底透出一片万物不生,荒郊古墓般的死寂,脸孔忽明忽暗,“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呢......”
后院里暗潮汹涌,阴谋正在缓缓酝酿,风月场深处依旧是一片衣香鬓影灯红酒绿,莫尼尼闭目听着霍普特的琴声,享受着两位佳人的精油按摩服务。
突然一杯果汁唰地朝他的脸飞了过来。
莫尼尼嘴里噗噗吐着水,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被一个女人用力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