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屡次劳烦酒店方面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但忍无可忍之下, 明若星还是拨打电话给前台, 要求他们帮忙交涉, 让隔壁调整看片的音量。
前台答应得非常爽快, 明若星这边才刚放下听筒, 隔壁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然而响了足足一分钟左右都没有人接听。
又过了五六分钟,走廊上响起一串脚步声, 酒店的工作人员上来了,先按门铃、再敲门, 可一律没有任何反应。
“会不会在洗澡?”贴着门板全程偷听的何天巳发挥合理想象。
明若星并不同意这个假设:“明明刚才还开了阳台门, 我看门里有头应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心虚怕被警察查房。”
工作人员敲了大约四五分钟的门,最终只能选择放弃。不一会儿,明若星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正如何天巳刚才偷听到的,隔壁的中年男人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工作人员还打电话给了留下订房信息的另一位男同事。然而对方的态度却非常暧昧,暗示酒店方面不要打扰中年男人的“夜生活”,不然场面也许会“十分尴尬”。
无奈之下,工作人员询问明若星是否介意现在换房。明若星拒绝,对方又表示可以试着向上层申请,切断那间房间的闭路电视信号。如果中年男人打来电话投诉, 再和他解释发生的情况。
关闭客房信号的手续办理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结束通话之后, 隔壁的电视机里还在继续发出乌七八糟的声音。
重新躺回到床上的明若星, 忽然看见何天巳冲着他掀开了被子。
“我这儿靠走廊,声音稍微轻点儿……要不要过来一起睡?”
“不要!”
明若星愣了一愣,迅速拉高被子掩饰发烫的脸颊:“床太窄!”
“家里的床也不比这里的宽吧?”
何天巳嘟囔着,决定作出更进一步的牺牲:“那我跟你换?反正我听力不如你。”
正说到这里,隔壁突然一下子安静了。看起来酒店的措施已经开始生效。
“这下happy ending咯,晚安。”
何天巳伸手关上了床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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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各种折腾的一整天,明若星终于陷入了梦乡。这一觉就安安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八点。
在他的计划里,新的一天原本可以开始得更晚一些。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八点十五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破空而至,硬生生地将他从床上撬了起来。
明若星猛地睁开双眼。窗帘依旧拉拢着,但室内已经不再是漆黑一团。再看隔壁床上,被褥简单地团成了一堆。而穿戴整齐的何天巳,正保持着昨晚那个经典的偷听姿势,像个壁虎似的紧贴在门板上。
明若星只能问他:“你干什么……刚才是谁在叫?”
何天巳立刻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惊愕、困惑和一点点莫名的紧张。
“出大事了!”
他压低了嗓音:“隔壁的那个老男人,好像死了!”
“哦。”虽然有些意外,但老实说明若星并不觉得吃惊。
倒是何天巳好像产生了什么错误的联想。只见他两步走回到明若星的身边,做痛心疾首状。
“你老实告诉我,你昨晚那一拳,是不是把人家照死里打的?!”
“……你有病吧?”
明若星打了个哈欠,“一拳就能打死个人,你以为我是什么?绿巨人?”
“万一打出个脑溢血什么的呢?”
“我现在打你的腮帮子一拳,你给我表演个脑溢血试试。”
“严肃点,我这替你担心呢!”
见何天巳难得的不苟言笑,明若星也稍稍认真起来。
“你先告诉我,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隔着一道门未必能够听得一点不落,但何天巳还是勾勒出了过去这半个多小时里的来龙去脉——
早晨大约七点十五分左右,或许是到了约定集合的时间,中年男人的同事们过来找他。起初是按门铃、然后是敲门,很快连手机也打了,可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结合昨天晚上的情况,那群人终于意识到情况诡异。他们立刻叫来了酒店前台,而前台继续按照“按铃、敲门”的流程走了一遍,然后就拿出了总卡打开了门。
说也奇怪,那中年男人虽然没有动静,可房间里的保险链条却好端端地挂着。于是酒店又叫来工人剪掉链条,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进了房间。紧接着,就传来了明若星刚才听见的尖叫。
听到这里,明若星已经飞快地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又将手机和房卡都放进了口袋里。
“走,过去看看。”
“搞笑吧你?”何天巳赶紧劝阻,“那帮人肯定还记得我们。现在出去还能有个好?”
“就是因为有过节,所以一旦警察让他们做笔录,他们一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如果现在不掌握一点实际情况,待会儿的麻烦就大了。”
明若星的说法的确有些道理,再加上好奇心作祟,何天巳同意了他的建议,两个人一起开门走了出去。
不看不知道,原来外头走廊上已经聚集了好大一堆人。无论是推着清洁车的清洁员,还是捂着嘴皱着眉的普通住客,全都伸长了脖子朝着客房里张望着。
明若星提醒了何天巳一句“别怂,我们不是犯人”,就领着他朝隔壁的客房走去。
隔壁标准间的格局与明若星他们的客房略有不同:进门之后正对的是洗手间和衣帽间的两扇门,向左侧转身才是卧室区域。
此时此刻,大约二十五平米的卧室里呼啦一下站着七八个人,有人吓得尖声哭泣、有人忙着安慰、有人打电话、还有人拍照录像,实在是热闹非凡。
而人群中央的大床上,就躺着本次事件的主人公——那具肥硕的尸体。
如果泉下有知,中年男人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虚伪面具背后的真实丑态会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围住腰间的浴巾也掉了一半在地上,显露出那截蠕虫一般,不堪入目的玩意儿。而他那僵硬的右手,还保持着死前最后一秒钟的姿势,凝固成了一尊无人愿意欣赏的丑陋雕塑。
在尸体周围,床上还散落着很多杂物。包括但不限于用过的餐巾纸、疑似捆绑用的红色棉绳、性玩具……当然还有床前的那个大屏幕电视。如果不是遭遇投诉之后被切断了信号,那它应该还在轮播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影片。
一想到这家伙昨晚上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做着这种事,明若星就忍不住一阵阵犯恶心。他强迫自己转换心情,不要发散思维,同时下意识地朝着何天巳靠拢过去。
“你怎么了?”何天巳还以为他有话要说,附耳过来准备聆听。
站在他俩前方的男人听见了声音,忽然回过头来。明若星这才发现,他就是昨晚电梯里的那九个人之一。而他也立刻认出了明若星,顿时大嚷起来。
“就是他们!昨晚上打人的那两个!”
屋里屋外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明若星和何天巳的身上。仿佛随时都可以宣判他们两个就是杀人真凶。
“我们不是——”
何天巳正准备解释,突然听见不知哪个女人高喊了一句。
“抓住他们!”
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有人朝着明若星伸出了手。明若星挥手挡开,那人被逼退了一步,紧接着又扑了过来。推搡之间,人群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发生了连锁反应,有人似乎撞到了一旁的床头柜,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所有人,全都出去!出去!”
明若星试图让他们停止对现场的破坏,却并没有人挪步。何止于此,几乎所有客人都朝着他横眉怒目,唯有酒店的工作人员紧张地关注着局势,随时准备上来拆劝。
“所有人,现在立刻全都给我出来!”
突然间,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高亢、强势,仿佛不允许任何反抗。
魔术般地,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明若星和何天巳始终站在门口没有挪动。他们很快就看见了一个身材高瘦、黑衣黑裤,脸色也堪称漆黑一片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登场。
黑道大哥?这是何天巳对此人的第一印象。
很遗憾,他这一次的直觉却错了。黑衣男人的身后,又陆续来了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随后是提着工具箱的鉴识人员和法医。
警察驾到,围观群众迅速自动自发地让出了足够的空间,黑衣的警察大哥顺利走到了客房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在明若星和何天巳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看向一团乱糟糟的客房内部。
“这么多人,不知道杀人现场需要保护吗?!”
虽然搞不清楚这话是冲着谁说得,反正听见的人心里都觉得不太好受。有人小声地解释:刚发现尸体的时候还以为人能有救,这才呼啦一下子都挤了上去。
“荒谬!”
黑衣警察很不客气地指着尸体极不自然的手指:“人都僵了,还救什么救!我看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说到这里,他立刻吩咐身后的两名部下。
“小张小王,你带这些人去录口供。尤其是刚才在屋里的,一个都不能少!”
人群小小的骚动了一阵,但很快就被带走了。
黑衣警察命令余下的人拉好拉警戒线,然后径直走进了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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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其他的围观者一样,明若星与何天巳也被带到了走廊上的休息区。两位年轻的警察开始挨个对他们进行询问,并做初步的记录。
趁着等待的时间,何天巳悄悄地问明若星:“咱们不会惹上麻烦吧?”
“没事。”
明若星倒是十分笃定:“看起来这警是酒店报的,相信这个案子马上就能有结果。”
“什么意思?还有这种联系?”何天巳不解。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由于位置排得比较靠前,很快就轮到他们去做谈话。两个人刚刚落座,还没开始,其中一个警察对着同事说了句悄悄话,然后两个人同时朝着明若星瞥了一眼。
谈话的过程倒是十分普通,大致也就问了问昨晚上在电梯里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后来昨晚上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
明若星全程没怎么说话,基本都是何天巳在那里力图证明他们两人的纯良和无辜。但这显然打动不了见多识广的警员们。
“你们可以走了,去现场找林警官,他等着你们。”
这是笔录结束之后,他们得到的最新指令。
于是两个人又起身前往事发的房间。只见房门口已经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戒线,有两位鉴识人员正在勘察现场。而“黑道大哥”林警官正站在门边,若有所思。
明若星领着何天巳走了过去,也不主动开口,就那么自然地站在他身旁。
大约又过了两三秒钟,林警官终于回过神来,淡淡地看了一眼明若星。
“摊上事儿了?”
“只是不凑巧而已。”
何天巳并不迟钝,他立刻就听出了这两个人说话的语气非同一般。
“你们两个……认识?”
“不是和你说过么,亚人的世界很小。”
早就想好了对策,明若星理直气壮地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