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子,一个在那不停的自言自语,一个低着头沉思叹息,怪诞却又真实!
良久,陆尘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了结恩情的好办法,便侧过身,低低的说道,“你先进去取你的东西吧。”
这人也回过神来,登时便想起自己这一日来一心惦记着的身家宝贝,当即神色大喜,可谓苦尽甘来,正待道谢,却忽又瞧见趴在门口晒太阳的白虎,顿时又打起了退堂鼓,有些犹豫的道,“那个。。。那个。。。”
陆尘见他这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怪样子,实在好笑,便喝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怎么跟个女人似的?”
这人被这么一吓,似乎反倒像是多了份勇气,但见他嘿嘿一笑,说道,“虎、虎爷在那呢,我没你这般功夫,我、我可不敢去。”这人本是想透出些善意,但一口略黄的牙齿配上这幅邋遢的模样,却未免有些瘆人。
陆尘不由一个哆嗦,没好气的挥手道,“快去,快去,不会咬你的。”
这人可能是平日里被人骗惯了,饶是陆尘语气笃定,却还是一副“你别逗我”的神态,又重复问了好几次,才一步一回头的朝庙门走去,但看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分明还有些不信。
不过,也正如陆尘所言,白虎似乎听懂了陆尘的话,从头到尾都只是趴着再没正眼瞧过他。这人心里虽是暗喜,动作上却还算恭敬,没敢跨过白虎,而是从一边的门缝里钻了进去,接着便是一声压抑许久的“哈哈”大笑。
又过一会,这人心满意足的走出,只是这次腰间却挂了一个黄布袋子。似乎是底气足了,走起路来都有些轻飘飘的,很是滑稽。
陆尘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倒是看很清楚,这袋子正是这人白日里在街上撞到自己时,腰间挎着的那个布袋子,只是当时还是松垮垮的,看着没什么东西,现在却明显鼓了许多。看来这人说的还真不错,他还真把全部身家都存在了这,也不怕被人不小心拿了或是被周围什么野兽叼走了。想到这,陆尘未免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挎着袋子,心情很是愉悦,一步一跳的走到陆尘面前,一边抖着肩膀一边拱手道,“这位兄台,你我今日一聚,实属有缘。只是我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走一步了,告辞!”这说着说着,竟还唱了起来。
陆尘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催促道,“赶紧滚,赶紧滚。”这人倒也不在意,嘿嘿一笑,大摇大摆的就下山去了。但还不等他走多远,却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回来,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明显多了三分担忧三分烦躁以及四分的不好意思。
陆尘眉头一挑,知道这人怕是要那白日里就自己那事说事了,但他心中早有准备,倒也不怕,便提前跨出一步,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不是有要事要办么,怎么又回来了?”
这人脸上一红,扭扭捏捏的低声道,“我、我不能走。”
陆尘“哦”了一声,假装很奇怪的问道,“诶,这到奇了怪了,这儿又没人拦你,你怎就不能走了?”
这人似乎有什么顾虑,口张了半天却愣是没吐不出一个字。直到陆尘冷笑一声,他才脖子一梗,孤注一掷般说道,“你、你还没报答我的救、救命之恩呢,我、我不走。”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但看他神色不安,左顾右盼的,很明显心中还是有几分害怕。
是怕自己恩将仇报,杀了你么?陆尘在心里冷哼一声,但却还是不得不把这恩情给报了。可拿什么报答他呢?这份恩情可不轻啊。陆尘一边琢磨这,一边将这人上上下下一遍,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诶,对了,我看这人好像对财物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如就给他银子吧。”这倒不是陆尘小气,主要是他也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不知怎么处理。当下便朝自己的腰间摸去,不料这不摸还好,一模当真是吓了一跳,好好一个钱袋子,居然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见鬼了么?”陆尘忽然后颈一凉,接着心里又多了几分焦躁,此次下山办事可全赖这些银子了,若是现在就没了,那自己日后岂不都得风餐露宿了?这可大大不妙。当下便将自己下山后所有的情景一点一滴细细想来,几十两纹银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以自己的本事,若是清醒之时,不该被人拿了也没察觉啊,而且当时在街上被那乞丐撞了之后,明明还顺手摸过腰间,当时银子明明还在的。再那之后,我就去了木台下,然后听了一会说书和争吵,接着就来了云龙卫,劫数到来我就昏了过去,然后我就在这破庙里醒来了,然后,诶?不对,我记得当时昏过去之前,好像是有人撞入了怀里,对,就是那个乞丐,再然后就腰间一轻,等等,腰间一轻?
陆尘忽然有些古怪的抬起头看了眼前这人一眼,虽是一言不发,但这人还是觉得头皮没来由的一麻,登时有些心虚的提高声调,说道,“你、你看我干嘛?”
陆尘没好气的看着这人,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还好意思问?你明明早就拿走了我的报答,却还来问我要什么?”
这人一愣,旋即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报答了?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在村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由不得你这么随意污蔑。”
陆尘“哦”了一声,又瞥了一眼这人腰间的布袋子,冷笑道,“不是你拿的,难道我那几十两白银是自己长腿跑到你的布袋子里的?”
这人显然没料到陆尘会这么说,当即脸色大变,结巴道,“你、你胡说。我、我哪里拿过你的银子,没、没有。”
“哦,你没拿啊。”陆尘哼了一声,却忽然伸出右手,趁他不备,一把将他腰间的布袋子强将过来。
这人大惊,急忙伸手要夺,但陆尘一看他这般模,心中便更信了几分,又岂能如他所愿?当下左脚轻点,整个身子像是羽毛一般没了重量,随风朝后飘去,同时右手在袋子里一阵摸索。果然,不消片刻便从袋子里搜出一个金黄色的刺绣钱袋,袋子外边绣着一条剑纹,剑纹旁绣着一个大大的“尘”字,正是五岁时大哥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陆尘打量着这钱袋子,却忽然叹了口气,心中难免又被勾起了几分往日的记忆。可若是心中的场景只剩下不堪回首,心中的身影都变作白骨皑皑,是该刻意回避,还是该沉浸其中?
西面,夕阳映红了天边的云彩,几如血色一般,身边的枫树在微风下发出“莎莎”的声响,却也愈来愈弱,整片世界就像是末日临头般都刻意的沉寂了下来,一如他此刻的内心,冷冷的,一点点下沉。
。。。
却说那男子在陆尘从袋子里翻出钱袋子后,立时神色大囧,又是担心又是尴尬,“这、这还真是巧啊,怎么、怎么好端端的,你的钱袋子会跑到我的袋子里呢,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陆尘回了身来,苦笑一声,却再也没有心情与这人开什么玩笑,便将手里的钱袋举到那人的眼前,沉声问道,“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现在,你想清楚了,要么你就把我钱袋子里的钱都拿走,当然,钱袋于我有用,却不能给你,要么你就换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自然会尽量满足你。另外,我身上就剩这点钱了,你要是贪心不足,想再多要点,那我也拿不出来,所以你要想清楚了”
“我。。。”男子显然很眼馋这笔不小的钱财,右手忍不住便要去抓它,但他手伸了一半,却又忽然缩回,摇了摇头,叹道,“诶,罢了,罢了,也是与我无缘,我、我要换个要求。”
陆尘轻咦一声,没想到这人居然能忍得住几十两纹银的诱惑,只是这一来却也表明这事可能有些棘手,但他自忖武功,一般事倒也难不住他。当下点了点头,收敛心神,将手中的钱袋子重新挂在腰间,同时沉声道,“好,那你倒是说说你的要求?”
这人有些遗憾的看了眼陆尘手中的钱袋子,叹道,“我、我要跟着你,额不,不对,是你要跟着我。”
“不行,你换个条件。我有要事在身,怎么可能一直跟着你?而且你救我一命,难道还想让我护你一生不成?”陆尘当即一口回绝,但心下却翻起滔天巨浪,想到,“难不成这人早知我的身份,是在趁机接近我不成?”思索间心里不免又起了几分杀意,这倒不怪陆尘心胸狭隘,主要是他担负着剑宗复兴的希望,骗他害他无事,但若是这人顺着他找到剑宗如今的巢穴,难免又会有一场灭顶之灾,到时他便是死了也弥补不了万一。
可这人心里却没有这么多心思,只见他摇了摇手,说道,“你有事那也无妨,反正我很闲,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跟着你嘛。而且,你不用护我一生,只要你保我安然无恙走出秦州就行啦。怎么样?很简单的吧。”
“铮”的一声,白光骤亮,一柄细而长的白剑抵在那人的脖颈前,只要再往前一分,便是血溅当场。陆尘此番渝中之行乃是剑宗起兵计划的关键,可谓重中之重,岂能有外人跟随?何况,还是个身份不明之人。
“你当真非要跟着我不可么?”陆尘手持长剑,再无方才的嬉笑之意,声音冷冽而无情,便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凶恶的眼神透不出一丝人情。
“是。”那人眼中的恐惧和不甘是那么的明显,可这话却也是这般的决绝。
“你不怕死吗?”陆尘眼神愈发冷漠,剑尖甚至都已经碰到了那人的皮肤。
“怕,我若不怕死,何必求你。”那人的语气有些苦涩,陆尘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那不停抖动的双腿,甚至能听到他胸口恐惧的咆哮,可他就是不肯退,就是那么倔强、不知所谓的傲然而立。
有没有哪一刻,会有一个眼神,能拨动你的心弦?
有没有哪一刻,会有一个场景,能让你觉得似曾相识?
会想起当年那一场凄寒的血雨吗?
还是会想起当年那一道同样倔强却又孤寂的身影呢?
天地之下,众生百相。却有谁知晓陆尘心中的仿徨与无奈?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总会记忆犹新,有些人终是不得释怀。
原来,心,也还是会疼的!
“诶。”
残阳似血,树影婆娑,有一道长叹似亘古而来,悠远而悲凉。陆尘缓缓收起手中长剑,心中再无半分杀意,转身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出剑而不伤人。
那人没想到陆尘会放过自己,甚至刚才都有了一种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惊悚感,乃至如今没事了反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跟上还是留在原地。直到前方那句“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干什么,还不进来?”幽幽飘来,才像是终于回到了现实,重重吐出胸口的闷气,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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