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自打出宗下山以来,一路所见,大半都是些身无武功的普通平民,便是游历八方的诸多江湖散客也大多只学了些花架子防身健体。真正能算得上练家子的少之又少,至于其中还有多少能配得上高手这个名头的,更是几乎绝迹。故此,一路走来,陆尘便滋生了些许孤傲,再加上他在下山前能得到二爷爷一句“天下皆可去得”的评语,又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山,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这天下高手也大抵不过如此。
尤其是先前金海村村正一事,他不过稍施手段,便进行的那般顺利,便愈发小觑天下之人了。也正是如此,之前赶车人在官道上施展剑术时,陆尘曾在心中做出“十招可杀之”的评价。当然,他这话倒并非是在刻意的夸大其词,而是多年来在宗内习得的剑术积累以及下山后不断滋长的傲慢共同所造成的。
可如今客栈一站,他算得上是旁观者清,把美妇人、赶车人和侏儒三人的手段尽收眼底,顿时便有些愕然。美妇人暂且不提,他自信还算不上自己的对手。可无论是赶车人还是侏儒,若是把对手换作成他,他忽然再没有一分把握能击败其中任何一人,而且陆尘很清楚,这二人之前所有的交手,无论看上去有多惊险,都在收着打,不止是内力,还有招式,虽然陆尘并不清楚他们在忌惮什么。
当然,即便这二人手段尚未出全,陆尘却也自信至少他们也同样无法击败自己。只是,想起先前自己心中的傲慢和轻视,对比现如今真正施展手段的赶车人,陆尘还是免不了有些唏嘘。看来这天下确实是卧虎藏龙,凭自己现如今的手段还做不到真正的傲视群雄。就想金海村主街上那个神秘之极的说书老头,轻功之高,几乎骇人听闻。若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幸碰上他,便是功力再上一层楼,莫说输赢,怕是连逃走的都做不到。
陆尘一面瞧着大堂内赶车人与侏儒的龙争虎斗,一面对自己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唏嘘不已,自是心潮澎湃,实难自已。
可陆尘却不知道,这天下早非当年剑宗称霸江湖时的模样,不说其他,就说朝政。先前陈朝末期,边境纷争不断,朝内盗寇横行,又有各大世家为祸一方,百姓名不聊生,无处安家,只得四处躲避,谋求生机,自然需要学些武功傍身,免遭他人毒手。故此,陈朝末期近五十年来,不知出了多少武林高手,各门各派横空出世,各大好手开山立柜,称得上一大盛事。
可如今不同,自打岽破先登位以来,内驱盗匪,外定百族,十年来,天下安定,边疆止戈。朝内的百姓做生意的做生意,种田的种田。出了纷争自有朝官做主,若有匪寇也有差役驱除,便是四处游历,也有律法护佑,不说本朝百姓,便是域外来此的商人又有哪个敢随意触犯?
君不见之前金海村的何大霉纵使富甲一方,想要陷害个小混混不也得费劲手段,只敢在背后做些小动作,最后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君不见先前官道上域外商人为了一块熊皮,虽对那农家少年百般呵斥,又心怀杀意,不也还得一直小心翼翼着,怕真的伤了那少年甚至出了人命?
故此,对于需要从小刻苦习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武功而言,一般的普通人家自然很少再有情愿去练的。便是对那些需要时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江湖散客而言,练武也大多只为平日里有些消遣,再顺带强身健体罢了,故而习练起来自然免不了偷工减料,甚至半途而废,这也是他们功夫一向不高的主要原因。
至于先前那些大门大派们,要么在朝政交替之间,站错队成了战争的牺牲品,要么在岽朝初期,因岽破先急需军费而被当作钱袋剿灭了,又或是某些门派顺水推舟,用全派上下多年的积累换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总之不一而足。
不过,这倒也不好说这些门派如何如何墙头草,如何如何没骨气,毕竟连昔日江湖最大的宗派剑宗和最大的山贼黑水寨都没能挡住岽朝的军队,化做古了?他们这些顺时势崛起的门派,本就没什么大志向,又能在朝廷面前倔什么呢?倒不如找个台阶下来也就是了。
因此,现今的江湖,若说还有那些势力称得上高手云集,在江湖上还有些地位的,总结起来,也不过,一句“三门六家八帮”了,而这点数量甚至还比不上陈朝时单独一个江南来得多。
不过,无论朝政如何变化,无论江湖如何变动,爱武的还是爱武,筛除的只是那些随波逐流之辈。故此,十年后,还能坚持习武之辈,便鲜有本事平平之人,这也是为何陆尘一路走来,所见之辈为何要么都是些看热闹的,遇到不平事连手都不敢动,要么就是美妇人这等武功已有小成之辈,甚至还有赶车人、侏儒这等功夫大成的高手。
。。。
且不提陆尘心中诸多思绪,却说大堂内赶车人和侏儒强强交手,越打越有火气,甚至隐隐有要动全力之感。忽然,身形交错间,赶车人瞧见侏儒一个破绽,眼睛一亮,右腕轻转,欺身而上,一件削向其左臂。
不想却是侏儒眼见一时难分胜负,刻意露出的破绽,但见他脚步一滑,朝右闪过这一剑,其后横跨一步,欺进赶车人怀里,左手化掌,右手握拳,一左一右同时攻向赶车人的双肋。赶车人眉头大皱,却不惊慌,只是闷哼一声,接着右腕发力,半路收回剑势,其后也不转身,一剑便朝身后袭来的侏儒双手削去。但听“砰”的一声大响,拳剑相交,不分胜负,二人没有恋战,一触即收。接着,赶车人忽然朝前大跨一步,剑交左手,同时右手并指疾点侏儒右腕。
侏儒不知为何,这次没有硬接,矮身躲过,但赶车人的右指虽一点即收,指风却顺势射出,“轰”的一阵闷响,在大堂的西墙上轰出一道寸深的黑洞。侏儒诧异的回头望了一眼,嘿嘿冷笑两声,却没再多说什么。
“不好,”陆尘忽然脱口而出道,“他们要动真格的了。”
孟不济一愣,不明所以,正要深问,却见陆尘一脸凝重的盯着堂内交手的二人,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当下也不想自取其辱,便哼了一声将心中疑惑埋进心底,没说出口。
正在这时,侏儒忽然一个翻身闪上半空,朝大堂西南侧躲去,赶车人没有多想,纵身赶上。可还不等他追出多远,侏儒却忽然落地止步,接着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很诡异的笑容。
赶车人眉头大皱,却不明所以。可还不等他多想,侏儒却忽的出手了,但瞧他面色潮红,整张脸几乎绞在一起,同时嘴里大吼一声,右掌骤然间扩大一倍有余,显然是久战未胜,心里烦躁,动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赶车人表情沉重,握紧右手,缓缓摆出一招起手式来,正待接招。侏儒却忽的怪笑一声,接着一掌凌空轰出,可目标不是眼前的赶车人,竟是一直坐在木桌前神色坦然的公子。
赶车人大惊失色,怒道,“你敢?”同时纵身追上,可他根本就没预料到侏儒居敢朝公子下手,因此毫无防备,又如何追得上?眼见掌风即将轰至公子身前,就在孟不济和赶车人惊呼,侏儒邪笑下,陆尘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一个飞身赶到掌风前,右手并指,飘然点出。
“砰”,但听一声震响,陆尘收回右手,稳稳落地,而侏儒费尽心思的神来之笔也就此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