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接近晚上一点钟,织布机上的布匹,析出一片狗残魂,而后是两片,三片……
越来越多的狗残魂从布匹上析出,布匹原本泛黄的颜色,渐渐变白。
众多的狗残魂凝成老汉的幻影,布匹变成葛凯倪最初见到的雪白颜色。
老汉拎着狗残魂凝结而成的木墩子,开门出屋,像昨晚一样,仔细把门关好,出了院子。
先是在本村里转悠,一家家巡查,而后去别的村子巡查。
巡查完昨晚的那些村子,老汉又去了小小的墓碑旁,抚摸墓碑上的梭子。
葛凯倪把梭子贴着墓碑悬浮在刻梭子的地方,老汉似乎没有感觉出不一样,梭子穿过狗残魂,老汉像昨晚一样抚摸过碑上的梭子,起身又去了洼地的孤坟,抡起木敦子就砸。
一如昨晚,老汉怨气冲天。
狗残魂被老汉的怨气唤醒,在木墩子和老汉身上交互错杂,像无数的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穿梭,把好好的一块布织成了一团乱麻。
孤坟被砸开,露出里面的尸骨。
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连同裹着尸骨的狗残魂,被一层冰壳包裹。
老汉被这寒气袭击,动作稍微迟缓,但依然抡着木敦子义无反顾地砸向尸骨。
一下,一下,老汉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狗残魂穿插的速度也在减慢。
冰壳纹丝不动。
被冰壳隔离,冰壳内外的狗残魂没能交相呼应,冰壳下的狗残魂也无法凌虐尸骨内的魂。
天边露出鱼肚白,老汉没有消失,依旧在砸尸骨。
太阳露出地平线,狗残魂受阳光照射,痛苦地扭曲,砸尸骨的动作也乱了节奏,但依旧没有停止劳作,一下下砸着尸骨。
葛凯倪给冰精灵发指令,从尸骨上撤离。
冰精灵离开,裹着尸骨的狗残魂得到自由,立即和老汉身上的狗残魂呼应,凌虐尸骨。
尸骨内的魂痛苦不堪,想要借由阳光而消融,每每刚一露头,就被狗残魂裹了回去。
对尸骨凌虐了和昨晚一样长的时间,老汉消失不见,孤坟恢复完好原样。
老汉消失的同时,葛凯倪启动天目阵。
今晚葛凯倪一直掐着时间,老汉出现的时间点,巡视每个村子的时间段,回到墓碑前用的时间,抚摸墓碑用的时间,从墓碑到孤坟用的时间,和昨晚全都一样,不差一丝一毫。
老汉的行为,像是提前设定好的,有无数小程序衔接而成的大程序,每个小程序都要达到一个目的,达到每个目的所用时间,精准到秒。
若是某个小程序的目的没有达到,老汉就会无休无止的进行着这个程序,直到达成为止。
就比如,由于冰壳的阻隔,老汉砸尸骨的时间延长。
一旦成功凌虐到尸骨,老汉凌虐尸骨的时间长短,也和昨晚一模一样。
花仙子报告:“主人,老汉回了织布机,不过情况不太好。”
葛凯倪给郎霖留下四只碧玉蟾,一根捆魂索,她走阴路追到有织布机的院子,顺手在院子周围设了结界,以免被打扰。
屋门大开,织布机上的布匹出现了黄白交杂的斑块,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葛凯倪在织布机周围设了锁魂阵,拿出四只碧玉蟾,放在织布机的四个角,点燃噬魂香。
烟气缭绕间,碧玉蟾的嘴开开合合,背脊出现血色线。
血色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好像无数条蚯蚓交缠。
布匹上的黄白斑渐渐扩大,黄色范围慢慢缩小,露出被黄色覆盖的雪白布匹。
天上出现小小的月牙,织布机咔哒咔哒声响起,依然节奏鲜明,布匹雪白。
月牙儿消失,黑夜转白天,布匹恢复泛黄,黄白斑扩大,黄色范围稍小,白色范围扩大。
小月牙儿变大月牙儿,织布机的咔哒声节奏稍慢,节奏依然鲜明,布匹恢复雪白。
大月牙儿消失,黑夜转白天,布匹黄白斑更大,黄色范围继续稍小,白色范围继续扩大。
月牙儿成弯月,织布机的咔哒声节奏越发缓慢,节奏不乱,布匹雪白。
弯月消失,黑夜转白天,布匹黄白斑更大……
白天转黑夜,黑夜转白天,周而复始……
当弯月变成半月,织布机咔哒咔哒的声音已经很慢很慢,但依然辨得出节奏。
此时的碧玉蟾,整个背成为血红色,织布机上的布匹,即使是白天,也有大半是雪白色。
再一次夜幕降临,月亮升起,葛凯倪拿出梭子,放在织布机梭子该在的地方。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老汉的幻影静静地坐在织布机前的木墩子上。
相比于抡起木墩子砸孤坟时的样子,此时老汉的幻影,淡薄了很多。
葛凯倪没有撤回噬魂香,她把锁魂阵缩小到单只罩住老汉。
碧玉蟾继续吞噬着狗残魂,老汉的幻影越来越淡。
又是几天几夜过去……
月圆之夜,老汉的幻影已经淡如透明。
狐犬出了梭子,看着老汉的方向,泪眼汪汪:“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老汉无奈而疲惫地笑:“你还是那么不听话,到处乱跑。”
“不是它乱跑,是我多管闲事。”葛凯倪道,“你终于愿意现身了。”
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符人,操控阵盘,符人越长越大,变成和老汉一般大小,一样面貌。
“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说。”葛凯倪把符人留给老汉依附,自己从外面把屋门关好。
被老汉控制的狗残魂,已经被碧玉蟾全部吞噬,现在的老汉,只剩一缕执念。
出不了锁魂阵,执念没有物体可附着,很快就会消散。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月光下的一切清晰可见,如同白昼一般。
“咔哒,咔哒,咔哒……”
身后,节奏鲜明的织布声响起,伴随着狐犬似呢喃似不满的撒娇声,老汉欢快的笑声。
葛凯倪会心一笑,回头。
屋门慢慢打开,狐犬倒退着把织布机脱出屋子,连同老汉,还有老汉坐着的木墩子。
老汉认真地织着雪白的布,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穿梭。
白色布匹渐渐变成蓝色,并非海洋那种深蓝,有些像高原那些“海子”在蓝天下那种奇异的淡蓝色,又或是冰雪推挤得太深太厚而呈现的那种淡蓝色。
同时泛着银光,很淡,很美,是任何画家无法调出的蓝色。
咔哒咔哒的织布声,述说着一个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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