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笑了一下,“怎么?常大人怕了?”
萧衍这声“常大人”和往常一样,有点逗着她玩儿的感觉,语气中带着一点儿不正经,常洛却一点气不起来。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已经不光光是手抖,连声音都跟着一起开始发抖。
那天的伤就算她没有看清楚,但只是被箭擦过,怎么都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伤。
“那群人的肩上有毒,会腐烂皮肤,没什么大事,都已经好了。”
好了?
常洛看着这狰狞的伤口,这样算是好了?血还在顺着臂膀往下流,他的伤口不能裹纱布,怕粘在上面,因此这次带的衣服右肩都是特殊做的,用空壳架了起来,防止碰到伤口。
常洛让下面的小二打了热水端上来,替萧衍清洗了伤口,她搓搓手,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再抖,然后拿来一旁的药,一共两瓶,问了萧衍用法,这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萧衍全程一声没吭,但常洛还是看到了,他的侧脸忍不住有些颤抖。常洛看着他肩上的伤,缺了这么多的皮肉,不可能不疼的吧。那会儿受伤了之后也没有立马去处理,还把她送回家,她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既然伤得这么重了,何必还要出来?”
“想和你一同看看露州的风景。”
这话似真,似假,他说的话,她永远很难听得出真假,可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那么轻松,又那么自然。似乎真的就是想和她一同去看这世上她没有看过的风景,想把他知道的美景都分享给她。露州的风景究竟有多美她不知道,可他说想同她一起看的风景却让她觉得美。
他所说的十里荷花,他所说的飘香桂子,他所说的渔船姑娘,竟都成了她最想要看到的风景。
“疼吗?”
萧衍笑,“本来疼,你给我上药,就不疼了。”
常洛瞟他一眼,上好药,也没再给他穿衣服再碰触他的伤口。
“那日,若是早些处理伤口也就不至于伤得这么这么重了。”
常洛背过身去,闷闷地说了一句话,她如今看了这伤,满心都是愧疚,那日不带着她,他不会受这道伤。
“无妨,烂了也好。”
“什么叫烂了也好?”
她听见这话忍不住火气上来,一转头,看入了萧衍的那一双眼眸,这一眼如同看入了古井深潭,看似无澜,下面却暗涛汹涌。
“那个印记,你看到了吧?”
她的心忽然间慌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下面却有想要有一股冲动冲破这个阻碍,两股力量相持,顶的她的心都快破了。之前因为燕轲的事情,她所有的萌动,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期许都成了一潭死水,这潭死水在那一日侯府门前被轻轻扔出涟漪,今日,这一潭死水仿佛要从中间冒出什么来。
她的情绪,无措,慌张,害怕。
她知道下一刻可能从萧衍嘴里她会听到什么,那会是隐秘的,疼痛的,一直被捂在怀里不愿意让人窥见的隐疾。
她也知道,如果这些话真的从萧衍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那对于他自己意味着什么,对于她来说又以为着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准备好去听这一番话,她满脑子如今只剩下一个念想,她要逃,怕是已经逃不掉了。
这种感情在那一日,以最迅猛的态势侵占了她身体的各个角落,让她猝不及防,她的口,她的舌,她的眼,她的手都无时不刻地出卖着她。
她读过不知道多少话本,里面男女二人一见倾心,她素来嗤之以鼻,一见倾心,她素来不信,可如今,这个崭新的,不同于以往的,不同于朝堂上的,不同于一直戴着面具的萧衍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瞬间,她确然心动了,那点水中微波,她甚至都不想承认。
她自以为动了一场深情,便再也没有力气去扑赴到另外的什么人的感情中了。她不再是当初鸿蒙初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再是一袭鲜衣怒马,一抹灿然微笑,一句山河誓言所能打动的了,她一直如此想,那话本中的情爱不过如此,没了这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薄雾,她便觉得没什么能让她如当初一样一见便觉得心都飞出去的那样一个人了。
可眼前的这个人,不久之前她还唯恐避之不及,这个人,曾经是她最不想与之有关联的一个人。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她也不知,是为何沉沦?或许是这个人将自己的一身华衣褪去,一下子来到自己的身边。朝堂上的那个右相,让人捉摸不透而又倍感疏离,她身边坐着的这个萧衍,却温暖而真实,他愿意在她面前扒掉自己的外壳,哪怕鲜血淋漓。
与燕轲相对的,他给她的这种真实,或许更让她动容。
但她不知道这份动容是否可以长久,她不确定这份真实是否能一直属于她,她更怕,她根本没有办法承受这份鲜血淋漓背后的意义。
她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但始终都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
就在此时,窗棂突然破裂,毫无预兆地,一柄长剑直刺萧衍。
萧衍反应却也极快,搭在床沿的长腿一勾,直接划出了剑气的范围。
剑锋忽的一挑,没有直接刺到床上,又冲着萧衍而来。
“十一,别装死了,还不快滚进来!”
话音刚落,从门口挡出一剑,直接和进来的黑衣人交起了手。
萧衍带着常洛退至屋角,不一会儿,那黑衣人缠斗不过,直接跳窗而逃。
“十一,不用追了。”
十一恭敬行一礼,余光瞄了瞄萧衍身上的伤,又瞄了瞄他半光的身子,最后意味特别深长地看了常洛一眼,退了出去了。
常洛对于十一最后那眼表示没看见,转头问萧衍,“你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不知道。”
常洛呛了一下,“那你不让十一他们去查查?”
“没什么好查的,想杀我的人太多,一个一个查,查不过来。”
某人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躺回了床上。
“反正肯定不是你的那位陛下,他知道咱们两个在一起,怕误伤你,肯定不会派人下杀手。”
常洛微微挑眉,这句话听起来怎么略微有点儿酸溜溜的。
“那既然右相大人不操心,那下官就也先回房了,大人有伤在身,早点休息吧。”
他跟她在这儿端腔拿调的,她又不是不能返回去。
“常大人,本相的伤大夫说了,最好不要见风,如今这窗户破的,怕是甚凉啊。”
常洛想起他这几日确实一直穿着披风,是有怕凉的样子。
“那……我们二人换了屋子睡?”
萧衍将床边的干净衣服披了,懒懒地往榻上一倚,“不好不好,常大人是要去查案的人,一路劳顿,应该要好好休息,更何况这几日已经秋凉了,这窗户破风,睡上一夜怕是会染上风寒。”
常洛似乎知道他下一句准备说什么了,飞速出了门。
“我让十一再给你订一间。”
“啪”的一声,还没等得及萧衍回话,常洛已经抢在前面把门关上了。
萧衍看着她仓皇而逃的身影,不由得笑了笑,低下头,卷起自己的一缕发丝,绕在手里。
“一起睡可好?”
为何不让他问出来呢。
常洛回房的时候木槿还没有回来,她坐到床边,蹬掉了自己的两只鞋,蜷回腿来伸手抱住。今日的刺客来的也算赶巧,总算将那个话题给过去了。
手指在手背上细细地摩挲,似乎是想思考明白这样陷入这段感情中是否合理,她对于萧衍的感情恐怕更多是因为刚刚发现被燕轲所欺瞒,随后被他补上了这个空缺。可萧衍所做的那些事呢?
常洛努力想了很久,这才发现她对于萧衍的所有,几乎都是听说,没有一件事她确定他做过,如此一来,就让她更加陷入了一阵郁闷当中。若有一天,她发现萧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做过不择手段的事,她又该如何?右相萧衍,名声素来都不怎么好,关于他的那些传言,当真是空穴来风吗?
她越是胡思乱想就越是烦闷,最后干脆一揪被子,把自己闷在里面睡觉了。
她刚睡没过多久,木槿就回来了,可小七却一直迟迟没回来。
萧衍已经换了个房间,坐在床上,拥了一床被子。
“小七去了?”
“是。”
“那手法你熟吗?”
十一点了点头。
萧衍笑,“十有八九就是他逃不了了,本相要去露州,所以他慌了吗?就这么一个人,准备的是有多匆忙。”
“大人。”
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怎么样?”
“那个黑衣人到了城南破庙,和一个人接头,那人属下见过,是大公子手下的人,警惕性很高,属下没敢靠近,远远听见他们说了什么‘破神弩’什么的。”
十一听到破神弩脸色一变。
萧衍倒是不甚在乎,“还不错,没光顾着和小姑娘逛街忘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