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叶珉原以为他心中会有太多不舍,可更多的却是释然,就像是心中吊了许久的石头,突然放下了似的,在萧家,萧九会过的很好……
叶珉手中的人命怕是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他总是担心萧九会被他连累,惹得一身脏,如今倒好,走了,便也断绝了这个联系,他也落得轻松。
叶珉的胸口处一阵钝痛,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是走了多久,耳边只听得见风声,风声比之前急了一些,叶珉用剑划在地上摸索着走着,突然,他脚下一空,从一陡坡上滚了下去,而那陡坡之下,是悬崖。
陡坡上,一群黑衣人刚好赶到,却已经未发现叶珉的踪影,心中疑惑,就算是武功再好的人,如今瞎了,也就算废了一半了,怎地还跑的这么快?他们望着眼前这陡坡,刚想着顺坡而下,从那岔路口去崖下探探,看看是否能找到叶珉的尸体,好回去了结了差事,没想到,便听到身后一人道,“萧老家主有令,所有人马上赶回萧家!”
那人便是跟随萧闲一起赶回来的萧奇,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萧沐然会对叶珉下毒手,直到他看到这伙人,心算是凉了半截,当上了家主后,有些东西终究还是避免不了的变质了。
萧闲风尘仆仆的赶回了萧家,便得到了叶珉自戳双目脱离萧家的消息,像是一根刺突然卡在了喉咙里,萧闲脸色忽紫忽青,找到了在书房的萧沐然,一巴掌用了八成力将萧沐然打飞在地,大声呵斥道,“你个不肖子!怎能如此糊涂!”叶珉是他好友叶枫留下的唯一的子嗣,如今竟被他的儿子弄成那般惨境!
他以后就算下去了,看到叶枫,这让他如何跟叶枫交代!
萧闲气的只喘气,再大声道,“来人,家法伺候!”
萧闲此言一出,立马有人递过一根鞭子,萧闲拿过鞭子,毫不犹豫就是一鞭下去,萧沐然大笑,没有一点要躲开的想法,他眼中寒光一闪,道,“到底叶珉才是你亲生的!”
萧闲闻言,又是一鞭下去,他怎么会有这么个愚蠢至极的儿子?!萧沐然脸上,身上立马现出血痕,萧夫人听到消息,着急忙慌的赶来,抱起已瘫在地上的萧沐然,让萧沐然的头枕在她的腿上,萧夫人红着眼道,“爹!你这是干什么啊?”
萧闲怒道,“你也不看看这个畜生做了什么!叶珉被他陷害落得那样下场,我萧闲才没有如此阴毒的儿子!”
萧闲说着,扔掉鞭子,鞭子扫在一旁的书案上,书籍散落了一地,书房一片狼籍,萧闲长叹了口气,却突然闻到了空气中的一股子异香,这,这是,这居然是“洗怨草”的味道!
怎么可能呢?萧沐然一直待在萧家,怎会有机会去接触“洗怨草”?萧闲脑海中灵光一现,是墨竹!只有那个疯子才会那么详细知道“洗怨草”的用途,清楚“洗怨草”在哪儿?可即使是萧沐然服用了“洗怨草”,若非他早对叶珉心存芥蒂,又怎么可能让“洗怨草”催发出他心里的阴暗面,唉!萧闲心中又是一叹,难道是他太过忽略萧沐然了吗?
萧闲默然,半晌,他才轻声道,“将他扶到房间去吧!待会儿去林先生那拿方子给他开药?”
萧夫人依旧眼睛红着,泪光氤氲,显然没想到萧闲会突然说起这个,可还没当她问起,萧闲便匆匆离去。
萧闲将他所知道的关于“洗怨草”的方子跟林先生说后,萧奇就回来复命了,萧闲道,“可知道叶珉去往的是何方向?”
萧奇踌躇了片刻,还是说了出口,“叶珉,叶珉他消失在了一个陡坡之上,估计是眼睛失明后,不小心跌下了那陡坡,而,而那陡坡之下是……”
萧奇停顿了一会儿,才咬牙道,“是悬崖!叶珉多半是命丧黄泉了!”
萧闲震惊的退后了几步,脸色苍白,老态尽现,他双手握紧,定了定神,颤声道,“可,可曾寻着叶珉的尸首……”
萧奇听此,心中不由冒出一丝侥幸,叶珉那么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他急声道,“属下未曾寻到叶珉的尸体!”
没有找到尸体就说明,还有活着的希望,萧闲冷静下来,沉着道,“私下调派人手,未必要找到叶珉!”
萧奇,“是!”
几日悄然而过,萧奇只在崖下寻得了一滩血迹,却并未看到叶珉的尸首,萧闲高悬着的心,松了一点,加派人,继续查探。
夜深人静时,萧闲的房里照旧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墨竹换了张人脸,在萧闲的房间里,喝着酒,萧闲的房里的桌子上还有几个或歪或倒的酒壶。
萧闲脸色自然算不上好,“是你给沐然下的洗怨草?”
墨竹轻笑几声,“别把我说的那么下作,他不过是运气好了点罢了,不是他也是萧府的其他人。”
萧闲一掌震碎了那张桌子,怒道,“你当真不念及往日情谊,不念及你们家族的祖训?”
墨竹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别那么认真嘛,我不是也没计较你当初帮他逃离我身边的事吗?”
萧闲收回手,冷哼一声,道,“无耻之徒!”真想不明白叶枫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墨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我是无耻,那又如何?看着你们府上的人难得阴森森的表情,怎么?出事了?那个小叶珉呢?去哪儿玩去了?怎么我没瞧见他?”
萧闲的手攥的死紧,身上忍得抖,好不容易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他才道,“死了,坠崖致死。”
“噗”的一声,墨竹笑出了声,他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道,“我还以为他跟叶枫一样命硬,可以死里逃生呢!”墨竹边说着,边走出了萧闲的房间,“原来,呵,这么不禁玩啊!”
墨竹语气带着点笑意,脸上却面无表情,他眼神微暗,离开了萧府。
萧闲方才松了口气,以他对墨竹的了解,墨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必须比他早找到叶珉才行。
距离悬崖,几十里外的清河小镇。
小镇四面环水,依河成街,桥街相连,古朴幽静。街道旁,小河边,柳絮飘飘,还能看到不少一起洗衣的妇人,皆言笑晏晏,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像极了另一个世外桃源。
叶珉的耳边,流水潺潺声,不绝于耳,他使劲想将眼睛睁开,却还是没办法做到,意识晕晕沉沉。
叶珉隐隐约约听到一老妇人叹道,“当家的,这娃子咋还么醒啊?不会伤到脑壳咯吧!”
齐鲁挠了挠头,一脸茫然,道,“么至于啊?俄明明给这娃子整好了啊!要么,俄再试试?”
那老妇人听罢,愁眉苦脸道,“还是再试试呗,俄可是头一回看到长的这么瓜的娃子!”
齐鲁闻言,额角微微冒汗,他抬手擦过,道,“那俄就再试试!”
叶珉听到这声音便停了,他感觉到那老人家慢慢的靠近他,然后,给他针灸。
又躺了那么几日,那几日内,叶珉依旧努力想睁开双眼,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却不是他想象中的一片漆黑,而是模糊到极致的白,原来他的眼前被人蒙了一层白布。
叶珉的手,尝试着动弹了一下,相当的费力,全身没有一处是不在疼的,掉下悬崖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去抵抗,去求生。
既然老天让他活了下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抛弃过去重新再活一次?
叶珉使劲全身的力气,想起来,挣扎了半天却没有一点效果,齐鲁端着药碗进来,抬头一看,差点惊的将那药碗打翻了,他忙将药放在一旁的桌上,上前扶着叶珉道,“娃子,使不得啊!腻最起码还得躺在床上好好休养个把月才行啊!”说完,齐鲁又往外大喊,“婆娘,快来啊!瓜娃子醒啦!”
外面的老妇人回道,“啥?瓜娃子醒了?那俄去给瓜娃子弄点粥去。”
叶珉感觉到齐鲁碰触到他了,猛地想逃脱开来,免得齐鲁受伤,没成想齐鲁抓的更紧了,齐鲁安抚道,“瓜娃子放心!俄不怕冷!”
叶珉的身子一愣,眼眶就是一热,嘴角微微勾起,还头一次有人是这么跟他说的。
齐鲁浑然不觉叶珉的动作,只粗声继续道,“瓜娃子,腻能开口说话么,俄想看看腻嗓子怎么样呢?”
叶珉微张口,嗓音沙哑的可怕,他缓缓的说道,“谢谢。”
叶珉说话的声音极低,齐鲁凑到他跟前才勉强听得见,齐鲁笑道,“不谢,不谢,俄看腻嗓子还阔以,腻放心,腻嗓子么事!”
叶珉嘴角含笑的点了点头,那老妇人便拿着一碗肉丝粥上来了,“快,快喂瓜娃子吃,别饿坏了!”
齐鲁接过那碗粥,便喂叶珉喝下,他边喂边道,“瓜娃子放心,腻先好好养伤,其他的,等腻好了再说!”
老妇人亦在旁边附和道,“对对对,瓜娃子腻就放心住下吧!一切等腻好了再说。”
叶珉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喝完粥后,由着齐鲁将他慢慢安放在床上,如此朴实的人家,他当真可以撇下过去的一切,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吗?
几个月后,叶珉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眼睛虽然依旧只能看的模模糊糊,但却总比全黑了好,据齐鲁说,他是在一个山崖下被齐鲁瞧见的,齐鲁那时候正好去外面走生意,路经那崖下,便将他带回了清河小镇。
齐鲁在小镇里,开了个酒肆,可他还是每隔几个月,便出去走上一遭,开阔眼界,带些稀罕玩意儿回来,送给街坊邻居。
叶珉听到齐鲁开的是酒肆,便提出去学一学酿酒,膝下无子的老两口自然是喜而乐见的,热情并耐心的一步一步教叶珉如何酿酒,他们教的仔细,叶珉自然也学的更认真了。
齐鲁曾经问过叶珉他的名字,并问他谁是小九,因为他记得叶珉昏迷期间一直唤着这个名字,可叶珉却笑着回道,“我的名字就叫忘久,久远的久,许是我担心自己忘了自己的名字,才一直唤着罢了!”
齐鲁知道了这个瓜娃子叫忘久,其他的也就不想那么多了,有这么个瓜娃子在酒肆里帮忙,他们的生意肯定会更好的,齐鲁憨然一笑,转身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叶珉,不,应该说是忘久,很喜欢他现在的生活,很喜欢这个在清河小镇上酿着酒的忘久,余生若能如此度过,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