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的时候,两辆水车回了军营,
半满不满的水拍在水桶边上晃晃荡荡,这趟车的五个人都狼狈非常,脸色同样是不怎么好看,
水车上拉了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瘦一些的那个男人是肯迈特那边来的沙库,这一段挺受喜克索斯君主喜爱的,现在破了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血痕,往日编制的仔仔细细的头发沾湿了垂在半干的衣服上,晕出了一片带黑的污色,
壮实些的是他们都认识的大统领,苏斯大人,衣服皱皱巴巴的穿在身上,也挂了不少彩,
不仅有拳脚打上去的青紫色,还有一些血淋淋的抓痕,分布在脖子上,耳边上,脸上也有一点,
脸色更是难看的吓人,
大统领受这样的伤简直百年难遇,
偶尔有士兵投来好奇的目光,均被苏斯恶狠狠地瞪回去,就都缩回了脖子,不敢再看了。
最后面的女人没什么表情,靠在桶边上一言不发,妆容完全花掉了,头发纠缠在一起,还有些深绿的水草掺杂其中,整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林雅现在没什么心思想其他的,满心都是之前苏斯说的事情,她心里乱的很,
卡穆迪若是真的看上了提伊,这消息就真的糟透了,对提伊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可是也如苏斯所说,她没有办法来保住提伊。
乱七八糟想了一路也没什么头绪,已经到了军营里,看见不远处的两人更是觉得心口一阵焦虑,
卡穆迪,也知道他们逃跑的事情了?
英武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望着他们回来的方向,脸上挂了一摸意味深长的笑意,
苏斯从车上跳下来,径直离开,走之前还给提伊留下了一声轻笑,
这似乎是个什么会发生不好事情的前兆,
提伊的身躯瞬间紧绷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卡穆迪走了过来,弯刀碰撞上皮甲带起的声响让提伊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下来,跟我走。”
提伊把头别过一边,装作没有听见。
于是那声音便有些变了声调,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狠,
“下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你凭什么要带走提伊?”
林雅从边上挪过来,挡在提伊身前,
“提伊,这次我来护着你。”
“蒂雅......”
提伊眸光闪动,满是动容,他往前挪了一下,嘴唇动了动,
“我是个男人。”
我是个男人,我保护你是应该的。
“别说傻话了。”
她微微偏头,轻轻说道。
“嗤,”
卡穆迪嗤笑一声,使了个眼色,一股大力将林雅从车上掀下来,扯到了一边,弯刀架上了她的脖颈,
“你知道吗?每次见到你,都会让我想起你的姆特,曾经她不想让我得到的王位,我仍然是得到了,现在你一个小杂种,也想拦住我?”
“你别动她,我跟你走。”
提伊从车上跳下来,站到了卡穆迪身后,
“提伊!”
林雅急了,扯着脖子喊了一句,刀刃瞬间更近了一分。
“...别担心我。”
提伊冲她笑了笑,然后抬起脚来,跟随着面前的身影,一步一步的离开。
“提伊!提伊!你别犯傻!”
无论怎么叫都无济于事,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钳制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她急了,
抱着心里那若有若无的感觉,狠了狠心,往刀刃上撞去,
纳赫西一惊,瞬时松开了手,
好的很,他果然不敢,林雅赌的,就是这么一个不敢,
她好歹也算是一个重要的人质,死了的人质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这显然高兴的有点早了,而且太早,她忽视了体能之间的差距,只跑了几步,手腕被人攥住,拖了回来。
“别跑了,陛下不会动他的。”
纳赫西一手攥住她的,眉头皱起来,一脸的不耐烦,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吵。”
林雅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还是挣着要往出跑,他翻了个白眼,手上力气分毫不减,
“我以阿斯塔特女神的名义保证可以吗?”
这句话打动了林雅,她怔了怔,转回头,剜了纳赫西一眼,
“你凭什么这么保证?”
“凭我知道行吗?”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雅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一副我懂了,看的纳赫西嘴角一阵抽搐,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我想的什么样子了?”
林雅反问道,
“...”
却很明显的把纳赫西噎的说不出话了。
不得不说纳赫西的保证林雅是听进去了的,对提伊的担心淡化了些许,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纳赫西,
“我说...卡穆迪喜欢男人...那你?”
你是不是和他有一腿啊?
这句话用不着说全,光是看着,她的眼神便足以说明了一切,纳赫西一怔,飞快的否认,
“不是!”
林雅这次没说话了,但那眼里就明明白白的写着,我懂,你在说谎。
纳赫西心头一梗,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转过头去了。
说实话纳赫西长得还不错,属于那种清秀型的,有些类似普塔麦西斯,但多年的侍卫生活又让他比普塔麦西斯多了一丝阳刚,这么一个大好少年放在喜欢男人的卡穆迪身边,让人不多想怎么可能呢?
夕阳下能看见那还带着少年感轮廓的侧脸上映出了细细的绒毛,金属制成的耳朵带着冰冷的光泽,
“喂,你耳朵怎么回事?天生的?”
这女人气人还是又点本事的,纳赫西嗤笑了一声,直接把假耳朵取了下来,露出一只缺了一半的耳朵,
“你觉得这是天生的能造成的?”
“......”
刀口自下而上,耳垂向上已经尽皆消失,只剩下一截软骨,被去掉了所有的皮肉遮挡,支棱着横在外面,长久的裸露让它蒙上了一层乌血的颜色,
纳赫西当然知道他这个样子有多么吓人,所以在看着林雅没什么话说,似乎被惊到了之后,也就又戴了回去。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这样久,稍重的重物挂在耳上仍是会感到疼痛,只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也是,你这种坏人,惹了事让人砍了也正常。”
林雅垂着头嘀咕了一句。
“这是我自己砍的。”
“自己砍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病?比如,脑子坏了?”
这人不是真有什么病吧?比如狂躁症之类的?要不然正常人也不会自己砍自己啊?还下这么重的手,都破相了。
“你!”
纳赫西深吸了一口气,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打到她头上,
“不是,是我做错了事,陛下要我接受的惩罚。”
“卡穆迪让的?!”
林雅惊了,不可思议道,
“你做了什么错事就受这么严重的刑罚?”
“是我没有听到陛下的话。”
纳赫西沉声道,
“不是,只是没听到他说话,你就没了一只耳朵?”
林雅更吃惊了,还以为自罚砍掉耳朵,会是多么严重的错误,没想到只是因为没听到卡穆迪讲话?卡穆迪,那个变态,这是有多不把人当成人?
纳赫西皱了皱眉,
“陛下是君王,我是奴仆。”
这有什么不对吗?从他刚成年的时候,就跟随在卡穆迪陛下身边,陛下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这确实是他的错处,失去耳朵也是应当的。
林雅见了他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悲哀,
这种悲哀不是你见了谁觉得可怜,而是任何人都知道,他所遭遇的事情,是不公正的,不应该遭遇的,而他自己却感觉不到,觉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