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间覃亦程能感觉到有人在不断搬动他的身体,耳边也有着吵杂的脚步声,和络绎不绝的讨论声,但他真的太累了,意识想要睁开眼,可无论如何,厚重的眼皮始终无法睁开。
挣扎无果他索性放弃去听周围的声音,任由困意侵袭,沉沉地睡去。
当他醒来的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以及熟悉的柠檬清香。
转头,苏韵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
她睡在床铺的另一侧,纤长的睫毛合上,单手枕在脑勺下,面朝他。
看样子是累坏了。
覃亦程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苏韵睡着的样子,办公室里的满腔怒火,在看见她的面容时烟消云散。
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对她动怒,不论怎么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还是愿意为她存在。
似是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苏韵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她紧张地起身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起办公室里苏韵对他说的话,覃亦程的脸色阴沉起来,撑起身体想要下床,谁知脑袋忽然传来一阵晕眩,他瞬间又跌进松软的床铺里。
“别乱动。”
苏韵起身压住他的身体,把被褥给他盖上。
“你睡了两天两夜,这会马上起身会晕,先缓过神来,我去给你做吃的。”
这两天两夜里覃亦程滴水未进,胃内早已空无一物了。
覃亦程抓着她的手,问:“你一直在照顾我?”
“不然?你在饭店里忽然晕倒,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睡得死沉,我要不看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睡着睡着就没了?”
虽然医生说了覃亦程这是疲劳过度,身体扛不住才晕倒的,但苏韵心里放心不下,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困了就眯一会,醒来立刻把手伸到他的鼻前,生怕忽然就没了气。
这样气若浮丝的覃亦程,像是一碰就散的蒲公英。
饭店?
对饭店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覃亦程不免蹙起远山眉:“你都看见了?”
看见他在饭店里卑躬屈膝地讨好邱总,看到他抛弃尊严哀求邱总,看到邱总毫不留情地用那些言语羞辱他。
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全都看见了吗?
苏韵没有回答他,她知道覃亦程是自尊心很强的男人,把手抽出来,给他掖好空调被。
“你等一会,很快就有吃的了。”
走下床,她没有关上卧室的门,打开冰箱拿出食材。
十分钟后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走进来,坐在覃亦程那侧的床边。
覃亦程已经缓了过来,正坐在床上靠着枕头。
“苏韵,我的手机呢?”
“不着急,你先把面吃了,听我慢慢说。”
把面吹凉了些,她端到覃亦程的面前。
酸甜的番茄味飘散开来,他闻了闻,远山眉再次拧了起来。
他不爱吃番茄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应该没有多少个男人会喜欢。
但看苏韵额前细密的汗珠,他便舒展眉目,接过碗筷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大概是真的饿坏了,向来对番茄敬而远之的覃亦程竟然觉得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好吃,最初的排斥被不满足取代,他把汤汁都喝完了,将空荡荡的碗对着苏韵。
“还有吗?”
见他三两下就把整碗面给吃完了,苏韵会心一笑,端过碗筷放在桌子上。
“先歇一会,你饿了这么久,不能一下子撑太多,容易胃疼的。”
这可是大碗,比盘子都要多,就算是男人,也没有这么夸张的饭量。
“接下来你冷静听我说,不要动怒也不要着急,可以吗?”
吃了面的覃亦程精神显然好了不少,黑眼圈褪去,容光焕发的他哪怕头发凌乱,也帅气依然。
他恢复苏韵最熟悉的模样,倚靠在床头,用着慵懒的眼神打量着她,似乎在说:你说说看,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动怒。
苏韵从睡衣的口袋里拿出覃亦程的手机和一本小本子,放在被褥上。
翻开本子的第一页,她将字体的正面对着覃亦程。
“你睡着的时候,总共有十家原材料供应商打电话来要求结账并且终止合约,有二十三家卖场要求蜜思撤场,另外还有一个莫秘书的电话,他说上个月的一批高定订单出了问题,裙身多处出现勾丝、褪色等现象,我没有替你回答他们,只说你现在暂时没空,等你有空了再回复。”
她的指尖指着本子上一个个公司名,全部都是国内的供应商和合作商。
慵懒的气息瞬间被冷酷取代,覃亦程眯着眼眸,看着本子上的人名,好不容易消散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
他抓起本子就要撕掉,苏韵深知他的脾性,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把本子抢了过来。
“覃亦程,冷静,有我在!”
她大声地喊道,用着最简单的安慰方式去宽慰他。
这是在她奔溃的时候,覃亦程对她说过的话。
苏韵宛如天籁的声音传进耳膜,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脑袋深深地低垂着。
半晌后她猝不及防地跌入覃亦程温暖的怀抱,双手没有碰到他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地举在空中。
脖子上流入湿润,她仿佛听见覃亦程吸鼻子的声音。
沙哑的嗓音从她的颈间传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苏韵,我好累。”
纨绔公子当得太久,覃家和蜜思的重担全部落在他肩上的时候,他才知道父亲有多累。
这是强迫性偃苗助长,他这个苗,几乎要断了。
一直以来他只负责带领合作公司吃吃喝喝的工作,过着散漫悠闲的生活,当所有的事一起积压在他头上的时候,他竟无从下手,慌乱地把事情弄得更糟,然后用着更糟糕的方式去挽回局面。
他真的好累,他父亲至少是在奋斗中一点一点成长,一步一步走出脚印,可他根本就没有成长的时间,蜜思需要的,是一夜成龙的他。
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说什么父亲死了继承遗产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这笔遗产,不是谁都扛得住的。
他没有抱得很紧,苏韵却觉得快要窒息。
僵在空中的手形成一个圈,把覃亦程环抱着。
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她说:“想哭就哭吧,在我这你不用忍着。”
苏韵简单的两句话击碎了他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积压在心头的压力和丧父之痛瞬间爆发。
深深地把苏韵搂在怀里,源源不断的泪珠滑入她的衣领,卧室内回荡着覃亦程一声比一声沙哑的哭泣:“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