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刘振海一席话说的无言以对,只能用愤恨的眼光死死的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可事已至此,他有理有据,我却无论如何也筹不出来十万块钱违约金,这莫名其妙背负的债务让我如何向家里人交代,所以在恶狠狠的瞪了他一分多钟后,我也只能认命一般颓然的坐在了他身侧的椅子上。
他见我楸着头发,默不吱声,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也不顾忌我抬头看他时足以杀人的目光,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明灭啊!你要知道,这个事情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沾染黄赌毒,并不是什么丢人犯法的事。反而是件广积阴德、功德无量的大善事啊!你想想看,华夏五千年,哪一朝哪一代,不讲究个寿终正寝、入土为安的习俗?那些死于非命、横遭祸端的苦命人,死后暴尸荒野无人收殓,岂不是死不瞑目、灵魂不宁吗?你若是能将他们的尸身收回,送他们最后一程,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安心上路。先不说逝者家属给你的高额报酬,即便单论这件事情本身的性质来说,也是件胜造浮屠、泽及苍生的义举啊!”
我看他放下了姿态,又将整件事情的各个环节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这件事情确实如他所说,横看竖看也是不得不为了。犹豫片刻才又沮丧的开口说到:“可是刘。。。科长,你知道这事并非一般的事,而且听你的意思,你打算让我去捡的尸体,还都不是正常死亡的尸体,这我。。。”
不料他不待我说完,便挥手打断了我的话,拍了拍我肩膀接到:“我当然知道,和死人打交道嘛,心里难免会有些阴影。不过这阴影也只是暂时的,等你习惯了就好。说白了,人要是一口气没了,也和那菜市场上的鸡鸭猪羊一样,不管死相有多惨,不也就是一堆肉吗?你不用那么害怕。即使先开始的时候,觉得血腥恐怖,但等到见的多了麻木了,想想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啊!”
我见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急红了脸,忙争辩到:“刘科长,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老一辈的人都说死于横祸的人,心中多有不甘,灵魂不愿往去轮回投胎,经常徘徊在尸身周围寻找活人上身,去了却生前心中的恩怨。你说,这要是万一被我遇见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冤鬼缠身,该如何是好啊?”
不料那刘振海听我这么一说,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恐怖小说看多了吧?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怎么说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然相信这世界上有鬼?”
我被他笑的脸上一阵燥热,但碍于面子还是勉力辩解到:“那可说不准,这世界上关于鬼神、妖怪的传闻可多了去了,也不是每一个上过学的人都不相信的。尤其是殡仪馆里发生的事情,据说最为邪乎。”
刘振海见我不依不饶,不耐烦的抢到:“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之前也是从殡仪馆一步一步爬上了现在的位置,干了十多年的敛尸工,都没撞见一件怪事,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你要是真信这个,那我告诉你:老一辈的人还常说,殡仪馆的人经常和死人打交道,身上都带有煞气,那些个妖魔鬼怪最惧怕他们,所以即使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神,见了他们也得绕着道走。你以后捡尸,殡仪馆都会派老人手和你一起去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什么鬼怪附身的说法。而要等你干的时间长了,身上自然也会形成那种煞气,到时候就算让你一个人去,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敢找你了。”
听了刘振海的一番话,我没有接口。而他看我还有些顾虑,又接着说:“明灭啊,上次和你说的捡一趟尸起码能赚个三、五千,那绝对不是在骗你。你想想啊,不管谁家死了人,那家属都明白:逝者已矣、入土为安的道理!谁都接受不了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死于非命还要横尸荒野的惨状。但要让他们自己去收敛亲人的尸骸,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他们没人敢呐!但是不收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他们才会出高价,请人去代他们收尸。而且这送亲人最后一程的事,那不是买衣服、买菜,还能斤斤计较。这事情只要你开的价码合适,一般也没人会和你讨价还价。你不是手里缺钱吗?不是要和朋友投资项目吗?我保准你干不到三个月,你的项目启动资金就能到位。你要知道,这个年代,干什么工作不丢人,没钱才丢人啊!要不然为什么国家明令禁止黄赌毒,还会有那么多人甘冒风险去干这些事情,不都是为了个‘钱’字,你说是不?”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既然这钱这么好赚,那为什么殡仪馆的敛尸工都不愿意去?还要招我们这些临时工去捡尸呢?”
刘振海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顿了一顿,这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哎!你也知道这横死的人,虽说只是变成了一堆肉,但留下的尸体毕竟还是很惨烈的,那情形估计我不说,你都能想象的到。所以殡仪馆里正式编制的敛尸工,平时也就是抬抬你所谓的正常死亡的尸体,现在大多不愿意再去收敛这类尸体了。而因为他们都是正职身份且或多或少都有些门路和关系,所以即使不愿意去,我们也没有办法强迫他们,更是不能以此为借口辞退他们。但这尸体,你殡仪馆不接收,还有哪里能接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才想了个招,外聘一些临时工,专捡这种尸体。”
听完他的解释,我抬头看着他骂了一句:“所以你他妈的才坑老子去捡那些被撞成渣的尸体吗?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捡着试试?”
他也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难得红了脸,对我笑笑说:“明灭,你这话说的也不竟然。毕竟要是人人都能干的事情,人家何必出那么高的价来请人呢?何况你现在骑虎难下,再去考究这些,又有什么用?”
被他一语中的,我哀叹一声缓缓的靠在椅背上,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
而他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内心挣扎,脸色变换了许久,才又开口说到:“这样吧!明灭。不管你签协议时的具体情形如何,都算是我诓了你一次,老哥我给你陪个不是。就仗着老哥手里还有点实权,以后你出外勤,丧者家属承诺给你的,殡仪馆一分不要,全装你自己口袋里。并且每次还额外补贴你500,不,800块钱。你看怎么样?毕竟我的权限也只能争取到这么多了。”
看着他一脸希冀的神情,我无奈的说到:“既然掏不起十万违约金,我还能怎么招啊?”
听我终于松了口,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眉开眼笑的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干什么都别和钱过不去嘛!其实你要真干过那么一两次以后,也就不把它当回事了。”说完还不等我答话,又接着道:“对了,你今天大老远的急匆匆赶过来,还没吃饭吧?不过这家店就要关门了,估计你是吃不成了。这样,我给你点钱,你出去随便吃点,就当我的一点小小补偿。”说完从兜里掏出来一摞大红票,抽了5张出来放在桌子上。
我看这事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既然已成定局,也就不想再耽搁时间。当下也没客气,抓起桌上的5张大红票,就起身向包间外走去。
那刘振海见我拿了钱,还不忘提醒我一声:“那下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可别。。。”
我不耐烦的冲身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跨出了包间的房门。
自从和刘振海妥协的第二天起,我就连着好几天心神不宁,晚上几乎没睡过完整的觉。总是梦见荒山野岭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捡着漫山遍野缺胳膊少腿的尸体。那尸体越捡越多,似乎永远也捡不完,简直就是尸山血海,到了最后,被我捡来的尸体头颅,都会猛睁了双眼盯着我阴测测的笑,那惨白而阴森的诡笑,总是令我一身冷汗半夜惊醒,然后就丝毫不敢再闭上眼睛。
然而做恶梦归做恶梦,不管你今天几点睡的,睡的好不好,你的身体机能在你休息的时间里有没有完全恢复。当翌日清晨,无情的闹铃如催命符般歇斯底里的炸响时,你依旧得穿戴的人模狗样、整整齐齐,如一个行尸走肉般,带上连自己都唾弃的虚伪面具,去迎接又一天让人不齿言谈,却不得不干的忙碌工作。
接连几天的精神恍惚,让我形容憔悴、面色难看,甚至连大脑都有些反应迟钝,跟不上思维的旋转了。虎子见我一脸衰像,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给我叫到:“师父,师父,来根‘福寿膏’熏熏呗,你瞅你都要睡着了。”
我接过虎子递来的香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却又开始不自觉的盯着手里一份档案愣愣出神,倒是让虎子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的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