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低于70%的读者要等24小时之后才能看到饭后杜文就跟大房的杜宝一同去村中书塾上学去了,杜平照例带着长子做活, 老三因为天寒也没出去浪荡,只在旁边半真半假的打下手;大房周氏和三房刘氏装模作样的说要帮王氏洗碗刷筷子, 可对方刚说一句不必, 就争先恐后的回房了,生怕慢一步就真被留下干活。
王氏对这几个妯娌的口是心非早就习惯了, 并不往心里去,一个人蹲在灶边忙活, 不多会儿竟出了一身薄汗。
“娘。”
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来, 曲着两条腿儿蹲在她面前,又笨拙的挽袖子, 道:“我帮你洗碗。”
王氏心头一热,赶紧给她放下袖子, 又抬手欲赶她走, “去去去,你这小人儿也帮不上什么,没得弄湿了衣裳, 快回屋里躺着去。”
夏日玩水也就罢了, 眼下寒冬腊月, 水冰凉刺骨, 小女儿月初刚捡回一条命来, 她满腔子心肝脾肺都吓得到处乱窜, 到现在还没归位, 怎么舍得她吃苦!
杜瑕却不走,脑袋一歪,两条稀疏的小辫子跟着晃悠悠,又道:“那我摆碗吧。”
王氏就见她原本一头乌压压的好头发生生亏损成了现在的黄须须,更兼满脸蜡色,又想到连想给孩子做些东西额外补养都不能够,越发的心如刀绞。
杜瑕身体里住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哪里看不出王氏的心思,只是也不戳破,乐呵呵去给她将洗好的盘碗杯碟等物一一归位。
原本王氏坚持不肯,可杜瑕坚持要做,又一点点做的仔细,王氏也就由她去了。
等彻底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天都大亮了。
王氏探头看了眼,就见北面竟又压上来乌黑一片云彩,一颗心又忍不住提起来。
今日相公归家,从镇上到这边怎么也要将近两个时辰,那路本就难行,这要是再刮风下雪……
娘俩各怀心事一起回房,王氏先将女儿塞回到炕上,这才暖了手,又去取了没做完的衣裳和鞋帽来做。
她原本女红就不是多么出挑,这些年又天天洗衣做饭,双手早就粗糙不堪,再也做不来细致的绣活,索性就弃了那个,只做些缝纫,偶尔打些络子赚钱。
杜瑕见她双手遍是开裂的血口子,只觉得心疼,又瞥见针线笸箩里五颜六色的彩绳,计上心来。
“娘,”她软声央求道,“我拿一根丝绳玩好不好?”
乡间妇女多数都要缝荷包、手帕、打络子带去县城换钱,因此十分宝贝这些材料,杜瑕也只是一试,却不曾想王氏不假思索的将那些丝绳拿到她面前,问她想要什么颜色。
自家女儿一贯乖巧懂事,从不肯主动央求什么,兼之前阵子她伤着了,王氏正不知该如何疼爱才好,眼下她难得开口,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一根丝绳罢了,饶是色泽匀净的上等货也不过一文钱,就算弄皱了、污了、不能用了,大不了给女儿当头绳!
杜瑕虽刚来不久,可这身体的父母双亲及兄长都待自己极好,让她体会到了上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情,眼下见王氏这般行事,便更加坚定了替她分担的意愿。
上辈子她父母在外地工作,不等断奶就将她丢回老家,每年只春节回来待几天,行色匆匆,就是胡乱嘱咐几句也有限。可老家又有一大群堂、表兄弟姐妹,又重男轻女,自然也轮不到她受宠。
于是天长日久的,杜瑕在家里便活像隐形人,竟渐渐地跟村头那些热爱编织、爱心泛滥的中老年妇女混在一处,天天去看她们做编织不说,后期也尝试跟着学。
她心思灵巧,又有知识,不断学习摸索创新,最后在本职工作漫画师之余,竟意外成了华国知名手工达人,尤其擅长编织和羊毛毡玩偶。
华国知识版权方面漏洞多的吓人,原创作者生存环境极度恶劣。很多时候杜瑕与绝大多数的从业者一样,光靠漫画根本养活不了自己,又常被拖欠稿费,她就在网上出售手工制品,又开了网店,竟比本职工作还红火。
眼下羊身上的副产品对这个家庭而言明显是奢侈品,跟书画沾边的也是可望不可即,她自然不敢拿着那个祸害,况且平日也实在接触不到,可编些东西来卖,总可以吧?
这个世界也十分流行各式络子,只都是平面的,或是打些简单的网兜样式装玉佩、扇子等物,远没有后世那样上天入地五花八门,可操作空间很大。
见女儿竟真的认真摆弄那翠绿丝绳,王氏怜爱的一笑,也低头做起了鞋。
认真做活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又吃了晌午饭,杜瑕又摆弄一回,笑嘻嘻的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葫芦捧给她看,“娘,你看我做的好不好?”
她这些日子偶尔看王氏绣花,大半天才能扎几个花瓣,看得她毛发倒竖……
她也算想明白了,自己这个现代人的芯子是决计做不来绣花那样磨人的事,好歹打络子也是女红之一,她只要将这项技能重新拾起来,日后也不愁生计。
说实在,到底有日子没动手了,丝绳的触感跟毛线也大不相同,杜瑕的手指头又短,力气也小,这葫芦在她看来实在算得上是残次品。
然而王氏却十分欢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个不住,一个劲儿的赞好,又问她怎么想出来的。
她本就没对女儿报什么希望,哪成想竟真叫她弄出花儿来,如何不喜?
这葫芦瞧着手法虽然稚嫩,打的也不算多么匀称,可十分灵动逼真,尤其在这苦闷的冬日,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只翠油油的歪脖葫芦当真喜人。
王氏活了二十来年是清楚的,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花样子、络子样大多是固定的,往往由上一辈传下来,再有妇女间相互交流,饶是略有改进,可也换汤不换药,而眼前摆的这个葫芦,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花式!
凡事都讲究个悟性,就好比天生有人是文曲星下凡,做得好一手锦绣文章,她的女儿有如此天分,日后何愁找不到好婆家。
杜瑕嘻嘻一笑,趴在她腿上腻歪,一派天真道:“我方才瞧见一副花样子,又想起来以前墙头上见过的小葫芦,就试了试,拆了几回,也就得了。”
王氏欢喜得不得了,越发觉得女儿果真聪慧,又看她被丝绳磨的微微泛红的指尖,心疼道:“磨疼了吧?快歇歇。”
杜瑕笑道:“娘,我这个做的可好?能卖钱不能?”
王氏一怔,眼眶泛酸,险些滴下泪来。
相公总是不在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明里暗里的挤兑他们母子,眼见着这么点儿大的女孩儿竟也想挣钱了……
她忍不住抱住女儿,不住的摩挲那瘦小的脊背,只觉得手掌下面全都是硌人的骨头,不由得越发心酸。
只是她要强惯了,从不肯在儿女跟前示弱,忙强忍泪意,笑着问道:“我儿如此懂事,只是你小小年纪,挣钱作甚?”
杜瑕心道钱的好处可太多了,这个家这样穷,更应该早作打算,不然日后真到用钱的时候才抓瞎呢!旁的不提,光是生个病就能将一个家庭从小康打回赤贫,更何况他们家也只是温饱线以上。
后世有句话说的好:“进医院花钱不心疼的人,才是真大款……”
她虽没那个志气富甲一方,可总要手里攥着点钱才心不慌,不过这些话却是不好对王氏说的,于是只撒娇道:“买肉,给爹吃,给娘吃,给哥哥吃,我也吃。还要,还要买漂亮的花布给娘做衣裳,给爹打酒喝,给哥哥买好笔好纸……”
傍晚果然下起大雪来,等杜文哥俩回来的时候,地上积雪已然没过脚面,天上飘下来的雪片却越发的大起来。远远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卷卷碎琼起伏不断,绵延不绝,竟瞧不见一点儿生机。
西边的些许余晖终于被吞没,夜色渐浓,王氏坐立难安,既怕相公回来的路上有危险,却又舍不得他不回来,一时间十分纠结。
杜文读书很是刻苦,回来后也不肯放松,只是挑灯夜读,又用笔蘸了水一遍遍练字。
杜江狠狠一拳捣在墙上,指缝立刻缓缓渗出血来,几个大小女子都惊呼出声,四丫脸儿都白了。
谁也想不到他憋了这么久,竟炸出这样一句话来,登时天崩地裂,连杜平也待不住了,烟袋锅子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分家!”杜江重重道,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又隐隐有些激动和迫不及待,看向三房刘氏的目光中隐约带了恨意,“事已至此,干脆就分家吧!省的整日家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累得慌!”
刘氏被他尖锐的目光刺得浑身一抖,复又猛地跃起,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尖着嗓子叫道:“大伯这是说的哪里话!怪不中听的!”
杜江已经决定撕破脸,往日的里子面子便也尽数都丢到地上踩碎了,统统不要,当即冷笑道:“怎么,你竟听不懂?”
刘氏还想再争辩,可一对上杜江的视线就浑身发毛,活似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只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旁人暂且不提,王氏却一颗心噗噗乱跳,几乎要把自己的耳朵震碎了。
他们一家子正愁如何找机会开口呢,万没想到头一个说出这话的竟然是大房!
就这么眨眼工夫,她也顾不得继续听杜江与其他几人争辩了,心头过了无数念头:
要不要喊相公回来?若是现在就分了,相公的师父却还没告老还乡,房子也没腾出来,他们却住到哪里去?
可若是因为房子的事情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即便是有,又要等多少年?
却听杜江爷俩已经吵吵起来,一个坚持要分,一个死活不让。
杜江也是个犟种,平时有商有量倒也罢了,今儿一堆破事儿都赶趟,他也实在是给逼急了,干脆撂了话:
“爹也不必劝我,方才娘舛错着要卖您的孙女儿,您怎得不开口?也不怪我说话冲,谁也不是傻子,娘这般热心却是为啥?若果四丫真的买了,得的银子竟真能落到我们大房手里?说不得赶明儿老三就出去干什么游学去了!打量谁不知道似的!”
于氏还真就打的这个算盘,就是杜平自己也有那么点儿意思,所以一个明摆着挑唆,一个暗中默许,可到底没说破,如今被杜江这么三言两语撕撸开,老两口脸上就要滴出血来。
于氏还没怎么着,刘氏先就放开嗓门叫屈,干脆一屁股蹲在地上,两手拍打着大腿哭喊起来,又将双脚乱蹬乱踢。
杜江只是冷笑,刚要开口却见出去逛了一天的杜海推门进来,一看正房内的情景直接呆了,还笑呢:“这是闹什么呢?”
刘氏连忙一咕噜爬起来,把方才杜江一番话又添油加醋的说了遍,十分挑拨,难为她竟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润色成这般。
杜海听后果然气恼,又羞又臊,冲杜江喊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杜江一贯看不上他为人,没好气道:“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我还真是不知道!”杜海是个浑人,向来只有他欺负旁人的,断然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当下也是气得狠了,唾沫星子都要喷到旁人脸上去,“谁算计你?谁又花谁的钱了?难不成侄女是我挑唆着叫卖的?又或者我是你养活大的?这话说的倒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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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兀自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也把杜江的真火勾上来,他不甘示弱道:“你倒有理了,既然你自己这么说了,我就跟你掰扯掰扯!”
他略喘了口气才道:“你确实不是我养活大的,可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与你二哥谁没掏银子给你使过?你少花了我们的钱了?当初闹着要经商,我们两房东拼西凑,又去外面借,各自助你十两,足足二十两!少不得还有爹妈的私房,一大家子节衣缩食,都指望你有出息,可你倒好,赔掉了裤子回来,还欠了一腚饥荒!那债务又是谁替你还的?”
杜海脸皮最厚,听了这话竟半点不心虚,闭着眼睛道:“自然是爹娘替我还的,难不成我还敢指望你?”
杜江登时被气个半死,差点忍不住要一拳打过去,只得憋气道:“后来你又闹着要读书,好,我们供应你,可你自己说说,你倒是读了些什么出来!几年下来,总也折腾进许多银两去……”
话音未落,却见杜海竟仰着下巴,冲他一伸手,龇牙咧嘴的问:“大哥既说我花了你的钱,可有欠条?但凡有的,不管有的没的,我一并认了就是!有吗?拿来啊!”
“你,你你!”杜江死活没想到这个弟弟竟然会这般无耻,气得浑身都发抖了。
如今尚未分家,兄弟之间借钱谁写欠条?且又有二老挡着,他们势必也不让……
亲兄弟两个闹成这样,俨然无法收场,后来杜海竟也跟着起哄,要分家,于氏和杜平无话可说,且本朝又鼓励,只得应了。
杜江已经对杜海深恶痛绝,恨不得与此无赖此生不复相见,更怕夜长梦多,便放出话来,说明日一早就请人去把杜河喊回来分家。
其他两房尚且不知,但二房这边却是欢喜大过害怕,王氏先与杜瑕说了半天,等杜文放学回来,娘儿仨又凑在一堆叽叽喳喳说了半夜,大都是对于未来生活的期盼,十分激动。
因闹出分家这等大事,杜江也无心做活,次日一早果然托杜有财进城叫人,不过两个时辰杜河就赶了回来。
今儿杜宝和杜文也都没去上学,只心情复杂的等待结果,杜河回来后先来安抚妻儿。
虽然事发突然,可杜河眼中仍带着几分心愿达成的解脱和喜悦,只叫他们不必担忧。
见了当家的之后,王氏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又避着两个孩子问道:“只是你师父尚且未走,我们去何处下脚?”
事到临头,杜河倒十分临危不乱,直笑道:“难不成县里就只那一处房子?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殊为难得,切莫因小失大,哪里能有尽善尽美的事情呢?方才得到消息时,我已经托人帮忙相看住处,贵贱不论,咱们先租一间住着就是了,只要一家人在一处,什么事不好说?你我都有私房,也月月有钱进账,三年两载倒也不必忧愁。”
听他这么说,王氏脸上才露了笑模样,又长长吐出一口气,也跟着笑说:“我如今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呢!”
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所以饶是事发突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想开之后,一切只觉得豁然开朗。
杜河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且自己做着梦,我先去把前儿你给的四两银子要回来是正经!”
眼下都要分家了,谁还耐烦供应那起子人!
王氏红着脸啐了一口,只叫他去,又欢欢喜喜的带着女儿做活计,看儿子读书写字,心下十分快活。
虽说已经决定分家,可到底牵扯到方方面面,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掰扯完的:
又要分割财产,又要更改户籍,又要商讨二老日后赡养,还有如今老大和杜平的生意买卖如何划分……
杜河终究是把那四两银子原封不动的要了回来,又引得于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站在墙根儿底下指桑骂槐,他也不管,只叫王氏好好收着。
几房大人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也没闲着,杜瑕和杜文兄妹两个都觉得未来有了奔头,一个拼命干活攒私房,生怕日后独门独户捉襟见肘;一个拼命读书赶进度,生怕去了县里学堂被人比下去……
杜平吧嗒下嘴,微微皱着眉头道:“我可是知道的,他一月就有二两多银子,又包吃住,并没有什么开销,怎的就这么点?”
于氏忙接道:“可不是,他就海哥这么一个弟弟,日后海哥发达了自然记得他的好处,何至于这样小气!你再回去拿几两。”
在这一刻,这两个人似乎全然忘记了,儿子那所谓的一月二两多需要先交给他们三成半不说,另有额外一家三口要养活,更有师父师兄和一应人情往来要打点。
这一干人只知道朝杜河伸手要钱,却从没有一个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家中支援。
王氏暗中腹诽,心道且不说小叔是个不知感恩的,想等他出息恐要等到百年以后,坟头草怕不得有二尺高!谁敢拿这个做指望。
他们夫妻二人既已打定主意找机会分家,此等便都是肉包子打狗,注定有去无回的舍本买卖,故而咬死了不肯多费钱财。
想到这里,王氏忙咬牙哭诉道:“二老有所不知,相公毕竟是在外面做活,又寄人篱下,哪里比的家中舒心?上月他师父寿辰,几个师兄拼命巴结,他少不得也要随礼。又有师娘年纪大,病了,这又是一笔开销。前儿下面还添了孙子……我已是有两个月不见他家来带银钱回来了,心里虽着急,可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敢问,这回我还没开口,他竟先说想跟二老借钱使使,说有急用。”
她偷瞧公婆一眼,就见他们似乎并不十分相信,又道:“还是我搂着瑕儿哭了一回,又说了方才婆婆说的话,他这才松了口,说到底是亲兄弟,哪有不帮衬的道理,只却没给我好脸子,也把瑕儿唬了一大跳,如今我瞧着竟是有些发热呢。”
杜平和于氏给她张口一车篓子的话堵得插不上嘴,不由得有些气恼,只是觉得奇怪,二媳妇一向老实憨厚,又是个性格绵软的,怎么今儿倒能言善道起来!
王氏原先是装委屈,可说着说着难免回想起这些年自家的艰难日子,渐渐地就真伤心,最后眼泪也噼里啪啦掉个不停,看着十分可怜。
却是错有错着,她嫁过来十年有余都没掉过一滴泪,今天竟哭成这样,饶是杜平和于氏原本有些怀疑,眼下却也信了八、九分,不敢再逼。又听说杜瑕身体又不好,就有些烦闷,挥挥手叫她出去。
“那丫头是个没福的,我就说不叫她去,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以后也别叫她到处乱跑了。”
王氏一听直接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叫没福?
瑕儿聪慧乖巧,又体贴父母兄长,如何就没福了?这岂不是咒她去死!
这个家,果然是住不得了!
要说三房儿子中,最不受宠的自然是二房,而最得宠的却是三房,如今杜海要出去浪荡,于氏不愿全动自己的私房,所以不仅找了二房,也叫大房出钱。
然而大房的日子过得却比二房更紧吧!
杜江平日跟着亲爹杜平做活,一应钱财往来都不过他的手,除非自己挤时间接私活儿,实在难碰到银钱。周氏身子不中用,一天竟打不了两个络子,三丫倒是乖觉,可手艺有限,一天拼命下来也只得十来个钱;四丫性格浮躁,针扎似的坐不住,反倒不如周氏。
且周氏早年强行产育伤了根本,留下病根,常年病着,赚的这点钱怕还不够买药汤……
虽然杜宝得脸,二老时常用私房贴补,可不过吃食衣裳之类,并换不来钱,那也都是有数的。
是以于氏刚一说要大房拿五两银子,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周氏头上。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都软了,顿时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勉强挤出点干笑来,声音嘶哑道:“咳咳,娘,这,这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实在是拿不出啊。”
于氏立刻瞪圆了眼睛,两道眉毛似乎也要从额头上飞出去,高声道:“好啊,平时你吃那些就有钱,这回轮到我儿要办正事,就没钱?好个孝顺媳妇!当我两只眼睛是瞎的么?”
周氏气得不行,心道小叔哪里是办正事!
又听于氏嚷嚷,说什么二房都拿了几两,周氏又想,弟妹也是苦,怪道方才见她眼睛都是红的,平时被你们欺负的那样儿,我看了都不忍心,亏您还好意思拿她出来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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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二房这边,杜文见妹妹好不容易打结子挣了钱,竟然还给自己买纸,不由得十分感动,直说:“你该自己留着买花儿戴。”
杜瑕就笑道:“哥哥竟也计较起来,不过一刀纸罢了,也要不了几个钱。”
王氏听后忍俊不禁,说:“眼见着如今你竟也财大气粗起来。”
杜瑕想了下自己仅有的一两银子私房,真是连本书都买不起,也跟着笑。
杜文自然知道妹妹给自己买的青竹纸更好,可到底太贵,又是激动,又是感慨,说自己用那黄草纸练字也极好,实在不必如此奢靡。
杜瑕笑了一回,正色道:“哥哥是正经读书人,难道竟不如我明白?杀猪还知道把刀子磨快了再动手呢,更何况练字这等大事。亏哥哥常说日后想要抄书赚钱,可你若总是用这黄草纸练字,要等到何年何月。倒不如眼下你用好纸快些练好,日后抄书也便宜,到时候想给我买什么不好?怕到那时三两、三十两都赚得,谁还在乎区区三十文钱?”
杜文也觉得有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越发用心练字,珍惜用纸。他知道自己平日读书所耗甚大,妹妹又年幼,本该被宠着,可年纪小小却知道努力赚钱,给自己买东西,他这个当哥哥的白痴长几岁,却没赚过一文钱,给家人买过一样东西,不由得十分惭愧。
王氏看出他的心事,忙笑道:“你们兄妹友爱原是好事,你也不必着急,听说读书很是一件厚积薄发的大事,竟是水磨的功夫,急不得一时。你妹妹说的很是,你有如今心疼的空,倒不如好生念书,日后做了秀才乃至举人老爷,且能荫庇一家呢,几十个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谁先谁后。我们本是一家,正该团结一心,何苦斤斤计较,反倒没趣。”
杜文听后便觉醍醐灌顶,果然不再计较,只是兄妹感情越发好了。
却说大房那边周氏说没钱,反被婆婆训了一通,当晚便头痛起来,翻来覆去嚷了一夜,杜江便不由的对弟弟和爹妈有了怨气,也梗着脖子说没钱。
于氏大骂他不孝,他就把两手一抄,蹲在炕沿下面抱怨道:“娘也不必扯那些有的没的的,我平日为人如何,街坊四邻心中自有公论,且不必说那个。再要说不孝,也断没有哥哥孝敬弟弟的道理!他如今也大了,儿子都有三个,不说好好干活置办家业,却又往哪里耍去?”
“真要我说且不必去,什么劳什子游学,有那个志气倒先作一篇文章出来,叫先生念了喝个满堂彩,也好再说游学!”
“只说这些年我与二弟接济了他多少,原不指望他还,可也不该这么填不满,我也是有婆娘儿子的人,就是两个女儿日后也要置办嫁妆,宝哥更要科举,哪里经得起这样耗!”
于氏气个倒仰,也不管旁的,只是一味的呼天抢地,越发的叫起屈来,见杜江仍不服软,她干脆就把两只眼睛一闭开始数落。
从当初逃荒时如何艰难,她跟杜平如何带着兄弟几个跋山涉水,又冒死去偷吃抢喝,恨不得咬破指头放血,豁出命去将他们拉扯大。现在眼见着她老了,不中用了,就开始不爱护兄弟,又云如此这般她就是死了也不能闭眼……
杜江一贯对爹娘偏疼幼弟很有意见,只是觉得自己终究是老大,凡事要忍让,哪知杜海竟是个混账二流子,不学好不说又得寸进尺,这么下去自己一大家子岂不都要被他拖垮?
况且眼下儿子□□书,又有两个丫头未嫁,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攒钱尚且不够,哪里又来的余力到处泼洒!
于氏继续哭号,杜江也被惹恼,干脆甩脸子出去了。
于氏万万没想到长子竟也敢违抗自己,一时都愣住了,还是外面墙根儿底下抽旱烟的杜平见两人闹得不像,掀帘子进来喝止:“大晚上的,别嚎了!”
于氏果然立刻不哭了,也不拍大腿了,却指着外面骂道:“看看,看看,一个个的翅膀硬了,这就要抖起来,连我这个娘也不放在眼里!我就说那个周氏不是什么好的,险些生不出孙子不说,这回又挑唆着儿子跟我作对!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说着,竟就要找鞋下炕。
杜平被她嚷嚷的头涨,不由得抬高了声音,瞪眼道:“你且消停些吧!”
见他真有些气恼,于氏也不敢捋虎须,讪讪的住了嘴,重新挪回炕上。只是到底不甘心,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杜平狠命抽了几袋烟,最后将烟袋锅子往鞋底用力磕了几下,道:“你这几天再跟他们说道说道,若是实在不中用,就先用你我的私房添补上。”
一听要动用私房,于氏便如同被割了肉似的疼,又嘟囔了大半宿,吵得杜平也不得安生。
王氏的辛苦杜瑕一清二楚,当然不乐意,又仗着自己是小孩儿模样,索性开始撅嘴使性子,大声嚷道:“娘不做衣裳,我也不穿,况且我有钱,我买给你。”
王氏听得十分感慨,眼眶酸涩,不好说什么,只是道:“哪里要你的钱?你且留着自己攒私房吧!”
旁边掌柜的却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只道女儿心疼娘,不由的笑着道:“果然是孝顺,嫂子有福气了。只是嫂子,我家是二十多年的老店了,卖价十分实在,素来薄利多销。况且你拿的多,我便再饶你几文钱,你一并拿了,一家人一起穿新衣,岂不自在?我观你身材甚为瘦削,这种毛棉布细腻又耐穿,颜色也好,统共也不过多花个几十文罢了。”
王氏拗不过,又不好驳了女儿的面子,况且她的衣服,果然十分旧了,竟也狠心买了几尺。当下精打细算,连那边边角角都没放过,堪堪够做一身衣裳。
说来王氏是今年也才二十七岁,放到现代社会,正是热情洋溢的好年华,可在这里却已经算是中年。
原本杜瑕的意思是叫她挑鲜亮颜色,好歹也有朝气些,人也瞧着年轻好气色,只是王氏竟觉得自己已经年老,并不肯,最后也只是扯了一块茄子紫色碎花的棉布。
她如今脸色黄黄,没什么光彩,配上这块暗色系的深紫碎花……效果实在一言难尽,就是掌柜的也看不下去,力劝她换另一块浅葱色,一样的价格,还显白。
只是王氏却认准了,又道浅色不耐脏,终究拿着茄子紫结了账。
如此最后算下来,这几个人的衣料就花了两百多文,王氏算帐的时候不由得十分心疼,出了门也反复嘀咕买多了,又说自己还有的穿,其实不必买,若不是已经裁开的布料不退,恐怕她就要回去退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