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绰绰风影。
更深时的雾色遮住了视野,萦绕四处的雾气如同凡间仙境一般,缭绕于顶,不见其他,露珠拍打着繁茂的枝叶,小泉流淌,湖面清幽,趟起一汪清流,辗转而落,跃入了平原地阔之上。
苏庆煜站在门前,烛火晃晃,淡淡的光影打亮了整个屋子,屋内毫无声息,唯有一道局促的呼吸声,以及一道嘶嘶吸气之声。谢绾趴在床榻上,嘴唇干裂又惨白不堪,那次被烈火焚烧之时都未曾这般的虚弱。
他的神色不由得被谢绾所吸引,推门而入,并无作声。而是静静的走到谢绾身前,放下了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谢绾。
未曾细思,便接过水一饮而尽,良久,脑海之中才浮现那一道修长又玉润的手,骨骼分明,不是女子的手,或是……
念起那日月满樽时饮酒品诗,念起那日将她一拥入怀,念起那日的泛舟游湖,种种于此,这双手竟是这般的熟悉,熟悉到让她有些好奇。
艰难的侧过身子,昂首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道熟悉的面孔,几日的频频见面,这张面孔已然让她了然了,不过,他又是如何知晓她被父亲鞭笞,她也不解于心。
“苏庆煜……你是如何知晓,我被父亲……”
话音未及,便被苏庆煜打断了神思,做出一道“嘘”的手势,眸光落在了她肩后的伤口上,血肉模糊的鞭伤,加上那时的烧伤,显得更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见况,谢绾连忙拉上衣服,将伤口掩在里面,向后一缩,垂下眸子说道:“非礼勿视。”
一道宠溺的冷讽入耳,表面上是冷讽,实则是宠溺,嗤笑道:“你也知礼?你可是我见过普天之下最不知礼懂礼的女子。”
“你!”谢绾方要出手,便扯动了她的伤口,嘶嘶吸气,“好歹我也是谢府的大家闺秀!”
她涨红了脸,似乎这般言语连同她都感到了虚假,连连作呕,不知所言,既定神思,冲着他瞪去,言语细微,虚弱无力,连忙下了道逐客令:“这是谢府,请你离开。”
一道冷哼入耳,将头贴在谢绾的耳边,低音入喉,渗透了她的耳膜,一道又一道的繁复低语,那低音辗转的声线,将她原本晕眩的脑子震的一阵酥麻,她的视野如同地动山摇一般,摇摇欲坠。
“你当真要我离开?”转身,哈哈大笑,他头一回觉得戏谑她如此有趣,将他原本绷直的思绪一敞而开,在她的面前,再无昔时的冷绝,而是觉得有些桀骜不驯。
她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笑的这般畅快淋漓,这般的收放自如。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不是她曾经所识之人。眸光一略,神思弥乱,不知其云,如此这般的反常,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竟是公然戏谑与她。
“那我离开。”神思落在了谢绾的身上,情绪倒是没如刚才般的反常,而是昔时的沉重,这般的喜怒无常,令谢绾有些不知所措。
剑眉倒竖,眸光垂敛,正欲负手离去,便被谢绾打住,唯见他这凝重的眸光,便知当是发生了何事,说走就走,毫不犹豫。
飘忽的神思,定格于一处,今日,他是如何知晓她伤重,又是为何强调离去二字,谢绾神思既定,眸光微闪,次月便是太后的寿诞,如今寿诞在即,而他苏庆煜也当是回京归朝,来此数日,离京数日,也终是归去之时。
谢绾眯起眸子,沉声道:“你要回京?”
苏庆煜神思一顿,步履一沉,转身回眸,负手走向谢绾的身前,双眸交顾,颓然不语,他未曾想到,她竟能如此轻易的便猜出他心中所想,或是他的言行出了纰漏,使她察觉,他本不想让她知晓他的离去,而是不告而别,这般才能走的潇洒无畏。
“是。”苏庆煜负手道。
“何时回去?”谢绾敛起神思,心头淡淡的愁绪,她虽知这边是迟与早之事,但终是有些落寞无常,本是山高水远的距离,天差地别的身份,无可寄托的淡漠。
“明日。”话音未落,气氛却十分的凝重,如同冰川一般冻结着一切气息,寒意森森,谢绾不语,苏庆煜不言,二人这不言不语,各行其是,气氛有些分崩离析。
明日之后,不知何时再见,亦不知是否再见。
“江湖再见。”谢绾扯出一抹笑意,强颜欢笑道。
语毕,凝滞,眸光似如利刃,尖锐如锋,冷讽讥笑,他本以为她会有多少不舍,如今,却是自作多情,自命不凡罢了。原以为那次游湖之后,她已明晰,如今却潇洒的与他作别,再无挽回的言语。
“那只愿他日不见,”苏庆煜横眉,怒视不定,嘴角扯出一抹讥讽,“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言罢,背影留长,不知其意的怒气,愤然云涌,谢绾却伏于原地,愣住神思,静静的瞧着他拂袖离去,眸光微闪,言语之间温存着叹息,默然回神,空洞乏力的思绪唯有让她静卧。
门外,夜风粼粼,吹散了夜晚的沉寂。月沐站在不远处,立于柱后,情绪再无方才的愉悦,而是有些喟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落眸中。似乎已然知晓了什么,想来,这位公子便是小姐在睡梦中呢喃的苏公子。
当是天配良缘,但终是天不遂人愿,离去,作别,或是当局者迷,连同她都能看出小姐在强颜欢笑,而苏公子却全然不知。
月沐缓步上前,垂微的眸子乍然泛起一阵涟波:“小姐。”
“你都看到了。”谢绾喟叹道,“既是如此,不如潇洒作别,何必多生烦郁。”
“这便是您睡梦中呢喃的苏公子?”月沐转身回眸,看向肆意摆动的大门,被夜风吹得吱吱呀呀,簌簌作响,仿佛背影留存。
狂风作响,声息不止。大风刮过她的伤口,隐隐作痛,四面之处传来一阵呼吸之声,局促不定,忙里忙外的月沐见况更是心急,连忙替她换药,却不敢做出太大的动静,生怕令她生疼。
“也罢,我自己来。”谢绾从月沐的手中夺过药泥,一股脑的铺在伤口之上,伤口的张裂刺的她有些生疼,咬唇不语,嘶嘶长吸,“何必犹犹豫豫的,我又不是那般娇气之人。”
“小姐!”泪水在月沐的眼眶中打转,看见谢绾疼而不声的模样,更是让月沐心生疼怜,她见惯了谢绾的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却没见过她这般的模样。
但她却不知,皮外之苦,终不及,方才的作别。她终做不得圣人的释然,她本是一届凡夫俗子,凡尘旧事在她面前,她也无力推脱,无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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