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弘明在心里又默默地复述了一遍自己今天要讲的故事----他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俞嘉年,他的公关经理,为了这件事顿足捶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他激动地责问他。俞嘉年不会懂的。他非这么做不可。可能产生的后果?他当然想过,没关系的,他可以承担。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听见如雷的掌声,夹杂着欢呼和口哨。接着耀眼的灯光忽然倾泻而入。他下意识地摸一下领带,面前的舞台如同满天繁星下的大海,令人目眩神迷。这是他的舞台了。他微笑着走上去,和迎上来的主持人秋澜握手。
秋澜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她紧握着弘明的手不放,一边激动地说:“那先生,太难得了,谢谢你来我们的节目,你看到了吗?”她指指台下,台下马上响起了潮水般一浪又一浪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间夹杂着女孩子们的尖叫,“那弘明!我爱你!”
弘明微笑着向观众席挥挥手,然后在秋澜对面坐下。
秋澜对着观众席,声音比平时高出了许多,“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那弘明先生,我们这个时代最杰出的青年才俊之一,实在是太高兴了,大家是不是跟我一样激动?”话音未落,又一阵潮水般的掌声欢呼声响起。
弘明站起来,双手合十,说:“谢谢各位,实在是太给面子了。”
秋澜说:“那先生,”
弘明摆摆手,“‘那先生’是我父亲,还是叫我弘明吧。”台下又是一片的欢笑声。
秋澜待掌声渐歇,说:“好,弘明,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的节目。说实在的,我们在知道你会来的时候都很吃惊,因为你平时实在是太低调太忙了,”她语带撒娇的责怪,“何况,你现在有这么令人瞩目的成就,我们觉得,所有认识你的人,不管身在何处,不管交情深浅,可能都积极地跟你联系过了,那么,还有谁是你想找而找不到的呢?如果有,那一定是非常特殊的一个人吧?“
他知道,秋澜问了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他向观众微笑致意,说,“谢谢大家的热情和鼓励,也谢谢秋澜给我这个难得的机会。我还不习惯被称作‘青年才俊’,我只是有幸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小有成就而已。来这个节目,我是心存感激的,因为我是为了了一个心愿。”
观众席上寂然无声。大家都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弘明接着说:“我今年三十五岁了。”
秋澜立即接口:“还是钻石王老五!”
弘明笑笑,“没错。过去这十年里,我一直遇到结婚成家的问题,尤其是最近这几年。”
观众发出一阵笑声,为他的直言不讳,百无禁忌。
弘明继续说:“其实,我是非常传统的人,我觉得恋爱应该以结婚为前提,当然,最后能不能结婚,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但至少最初的态度应该是这样的。”
秋澜打断他,“弘明,你身边的女伴可是换了不少了,可是为什么你还在单身呢?如果你是以结婚为前提和她们认真交往的,那最后是什么导致你们不能走入婚姻呢?”
弘明正色说:“首先,我没有过媒体上所说的那么多的女伴,有很多是工作和合作的关系,被误会成了个人关系。”
秋澜说:“是,但你也谈过几次恋爱的。”
弘明点头承认,“是的。”
秋澜说:“那么,为什么这几次关系最后都失败了呢?”
弘明略加思索,说:“我交往过的几位女士,都非常出色。我们也都是在非常自然的情形下认识的。”
秋澜一针见血,“你是说,你没有死缠烂打过谁?”
弘明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可是很遗憾,到最后我们总觉得我们不是彼此命里注定的那个人。”
秋澜向他澄清:“是你还是你们都这么觉得?”
弘明继续忽略她的问题,“这几次关系的失败,让我反思自己。后来我明白,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心结,在这个心结解开之前,我也许无法安心地走进婚姻。”
秋澜和观众同时发出了“哦”的一声。
说出来吧,豁出去了。“我想我是一直惦记着一个人,”他的思绪又回到少年时候,那个晴朗的夏日午后,空荡的公交车,那个他无法忘记的女孩。说出来会有很多人笑他吧?管他呢,他才不会在乎。于是他开始讲,“相信大家都知道,我出身草根。父母为了生存奔忙,没有时间管我。所以我一直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到上高中的时候,我更加叛逆,我不相信学校的教育,常常逃学。那年我才上高一,十六岁。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地记着,那是九月的一个星期四,下午两点钟左右,我又逃学出去玩,在公交车上,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儿。”
观众席上一片静寂。
弘明继续说:“那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女孩子。”
秋澜问:“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弘明说:“我现在已经不能清晰地记起她五官外貌是什么样的,我只记得她给我的感觉,非常美好的感觉,”他强调,“她让我感觉非常干净,非常温暖,非常柔和,非常.....”,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非常......非常可爱吧,反正就是非常美好,你会觉得有她在的地方,一切都是美好的温暖的。她的外貌,态度,笑起来的样子,没有一样不是美好的温暖的。”
他沉浸在回忆里,“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就是傻乎乎地看着她,直到她感觉到了,也看看我,我想,我当时就像个小流氓吧。”
台下是一片善意的笑声。
弘明继续讲,“我记得我对她说得第一句话是,‘现在很少看见你这样的女孩子了。’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都羞红了。从来没有人用她那种神态看过我,那时候我非常叛逆,老师,同学,包括我父母看我的时候,都让我觉得我是个没药可救的坏学生,坏孩子,我心理上也早接受了,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她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我是世界上最亲最信任的人,我还记得她的眼睛,无法形容的温柔和信任。而且,她跟我说话时,总是害羞脸红。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非常伟大非常了不起。我当时只想问她,你要我做什么吗,要我帮忙吗?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什么都行。”
他顿一下,好像对自己说:“那时年龄小,不懂得,现在我明白,那时我对她,应该叫‘一见钟情’。”
看大家都在等他说下去,他继续说:“那天车上人很少,我特别想跟她说话,长那么大,我从来没有那么斯文地和别人讲过话。我奇怪她为什么也没有上学,我知道自己是坏学生,逃学是家常便饭,可是她这么文静这么乖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怎么也不在学校上学呢?于是我问她,‘你怎么没上学?’”
秋澜问:“她怎么说呢?”
弘明摆手,“现在不能告诉你。”然后继续说,“她讲完的时候,我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可能觉得抱歉,想转移话题吧,就问我,‘你在哪下车?’”说到这弘明做了一个悲剧的表情,“我为我的年轻天真付出了代价,我连撒谎都不会了,脱口就说,‘春江路’。我确实是要在那下车,可是我马上就明白我错了,我应该跟她一起下车才对,更糟糕的是我太想给她一个好印象了,我怕她会以为我是撒谎骗人油嘴滑舌的坏孩子,所以我不敢改口。眼看着春江路到了,我只好下车。我记得我在下车的一瞬间对她说,‘我叫那弘明,弘扬的弘,明亮的明,你呢?’她来不及回答,车门就关上了。我就那么看着她一下子不见了。”
秋澜急急地问:“你后来没见过她吗?”
弘明摇头:“没见过。我长到十六岁,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舍不得。后来我跟着车跑,想追上她,可是又怕被她看见,会以为我有神经病。那天车上人少,车子肯定有好多站没停。我赶到了她下车那站,到处找她,可是没找到。后来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天天那个时候坐车,希望再遇见她,但是再也没遇见。”
秋澜做拭泪状,说,“弘明,你把我的眼泪都说出来了。”
弘明微笑着说:“是吗?那你明白了我当时心里有多难受。”他顿一下,又说:“我记得她上车那一站,推想她应该就住在那附近,我就去那附近的学校晃,想着也许能看见她。可是真奇怪,她简直就是人间蒸发了。我找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当时是学校里有名的调皮捣蛋什么都不在乎的学生,出了这样的事,不好意思跟别人讲,只好一个人在心里忍着,别提有多难受了。好多人都问我怎么忽然蔫了,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以为我还跟平时一样呢。”
秋澜忍不住插嘴:“可怜的弘明。”
弘明点头:“当时真的挺可怜的。后来我想,她只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我从此寂寂无名,那么就要永远跟她错过了;但如果我以后出了名,她就会知道我在哪,说不定她会来找我。”
秋澜恍悟,“噢,是这样。”
弘明说:“对,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用功读书,想有出息,想上一个好大学。”
秋澜笑,“其实你这么帅,完全可以去当个偶像明星呀!”
弘明大笑:“这个我从来没想过,我没有这个天赋。而且,我的直觉是她应该喜欢那种有学问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秋澜打趣说:“所以你开始浪子回头了。”
弘明点头,“可以这么说。而且,从那以后,我做很多选择时都先想想她,想我以后再见到她时会不会得到她的认同,举个例子,有一阵我抽烟抽得厉害,后来我想,还是戒了吧,她一定不喜欢烟棍,我就真地戒了烟;还有一阵子,我的状况非常不好,连吃饭都成问题,当时特别消沉。最痛苦的时候我就问我自己,真的就这么放弃了?这一辈子就不再想见到她了?想到一生可能再见不到她,我就绝望,特别难受,所以我对自己说,算了,起来,再从头来过吧。”
秋澜感慨:“她一直都在你心里。”
弘明说:“可以这么说。也许别人会觉得好笑,觉得这种事天天发生,人海茫茫,这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可是我一直觉得我会再见到她。当然我也有过得意忘形的时候。有很多时候我好像忘了她了,工作忙,事情太多,很长时间都想不起她来,可是一旦有一点的空闲时间,尤其是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她的样子就会忽然在我眼前晃一下,然后我就非常想知道,她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秋澜不客气地问:“你跟你以前几个女朋友在一起时也这么想吗?”
观众席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弘明从容微笑:“每段感情都是发自真心实意。虽然我一直不能忘记她,可是长大以后,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可能早已结婚做了母亲。她应该只比我小一两岁,也该是三十出头了,有家有孩子再正常不过。我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如果她过得很好,那么我的心结也就解开了,也就可以把这件事放下了;如果她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我希望我可以现在去帮她,毕竟,如果我结婚成家了,就要尊重太太的感受,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秋澜点头,“噢,弘明,太可爱了。”她随即话锋一转,“可是,我要善意提醒,你不是女版郝思嘉吧,是不是沉浸在自己打造的幻象里不能自拔?这和你务实的企业家作风可不相符呀。”
这不是秋澜一个人的疑问,数不清的观众都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弘明知道。他看着观众席,说,“当然有这种可能。因为毕竟从那天以后我没有再见过她。”
秋澜爽朗地笑,说,“我不毒舌,但我坦率。弘明,相见不如怀念。也许你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她之后,你会觉得心中最美好的幻想瞬间毁掉,你会后悔不及,宁愿当初从没有找过她。”
弘明微笑,“也许失望的不是我,而是她。”
秋澜大笑,“弘明,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他在心里千百遍地想过这个问题,答案是现成的,“对,我也这么想过。但我还是宁愿相信她仍然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她当然会变一点,可是,我知道她本性善良,这样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美的。”
秋澜满脸的感动,转向观众席说,“哎呀,想不到我们的弘明原来是这么浪漫的一个人。”
弘明有一点吃惊,“这就是浪漫吗?我可从来没觉得过。”
秋澜正色作权威状,“对,这就是浪漫,彻头彻尾的浪漫。弘明,来,告诉我们,假如这位女孩,不,这位女士,看到了我们的节目,想和你联系,该怎样找到你呢?“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弘明的信箱地址。
秋澜对着观众席说:“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弘明的信箱地址。”她又面对镜头,“如果您是弘明要找的那位女士,请给弘明写信。弘明保证自己查看,绝不假手他人。”
弘明马上接着说:“我相信有人可能会有和我差不多的经历,为了避免误会,请您在邮件中说明那天下午你为什么没有上学。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