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冰冷的双眸冷冷地睨了身旁的陆川一眼,只是陆川的神色并未多少异常,尽管慕染心中怀疑,然而此时也是知晓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因而她也并未多说什么,跟着陆川变下了城楼之中去。
谁知晓陆川这时候忽然转过身子,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在黑夜之中仍旧熠熠生辉,而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落在了慕染的耳里,却是带着令人戒备的诡异,陆川如是说道,“慕染,我明日带你见个人。”
是肯定的语气,自然,慕染没有反驳的余地,虽说不知晓陆川要领着自己去见了谁,慕染却也不过轻轻点头罢了,沉默着入了自己的房间,随着一声清脆的叩门声,被关在门外的陆川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然而陆川在门外不过停留片刻,那笑意却也就愈发阴冷了起来。
自然,慕染不会知晓陆川究竟又有着什么阴谋,她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隐隐的不安,方才虽说他们二人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却还是将陆川方才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以自己对陆川的了解,她知晓陆川心中定是有了什么主意,只是慕染却始终看不清陆川在想什么罢了。毕竟陆川的功力高出自己许多,她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默念着提醒自己,这时候自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如今看来,那便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而这月朗星疏的黑夜注定是许多人的无眠之夜,翌日,慕染早早地便出了门,只是啊没想到,自己才一出门,陆川变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似乎不愿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慕染沉默的双眸就这么冷冷对上他冰冷的眼眸,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怎么,就这么怕我跑了么?”
陆川不置可否,并不接慕染的话,只是淡然说道,“不造了,慕染,你可还记得我昨夜同你说的,我们要去见一个人。”
慕染自然记得,只是不懂陆川究竟要干什么的慕染蹙着眉,神色复杂地打量着眼前面色几分苍白的陆川,难不成他真在这里站了一夜?!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陆川很快便领着慕染出了屋室,江陵城的早市十分的热闹,她跟着陆川行走在天光乍亮的集市之中,四周是入而不决的嘈杂声以及各种叫卖的声音,鼻尖混着四处飘散来的芳香,慕染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许久没有感触到这般真实的光景了,她紧绷许久的心情终于在这时得到些许的放松,若不是忌惮着身边的陆川的话,慕染觉得她大概还能再放松许多,只是陆川阴沉沉的眸子就这么不时地凝固在自己的身上,似乎怕一不留神自己就会逃跑一般,慕染也只能轻微地放松下来,不时地还是要维持着警惕的神经的。
只是慕染同陆川的相貌在民风淳朴的江陵城毕竟显得太过扎眼,而她此时就这般随着陆川走在江陵城的街道之时,迎来的便是是不是打量着他二人的目光,那些神色迥异,大多带着探究以及惊羡的神色。慕染偶尔淡然的眼眸扫过他们,便是知晓他们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自然,在他们的眼里,她同陆川,就像是一对恩爱无比的璧人一般,郎才女貌,看着自然是赏心悦目。
虽然因着这般探究下来,慕染在心中早就冷笑了许久了,只是陆川也并未注意慕染此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二人走了一小段路,越过了这般吵吵闹闹却带着乡俗气息的街道,四周的喧嚣渐渐地散去,眼前的小道也逐渐变得清幽起来,待到视野再一次逐渐开阔,四周鸟语花香之时,慕染这才发觉,自己却是忽然停在了一处看着熟悉去分明是第一次见到的府邸的门口。
这座府邸远离闹市,环境清幽,古朴的大门半遮半闭,却有一名小厮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得石阶之上,又不时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远远地看着自己同陆川二人走来之时,那小厮年轻干警的面庞之上这才展露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而慕染直接掠过了他瘦小的身子,透过那虚掩的大门朝里望去,入目之处,之间亭台楼阁,巍峨峥嵘,想来却是一处阔绰的府邸,这宅院的主人,定然是非富即贵之人。
不过想了想,陆川向来便是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便是如此想来,慕染也就见怪不怪了,那小厮见慕染同陆川来了,赶紧俯下身子迎接,全然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陆公子,楚姑娘,老爷正在厅室之中等着二位。”
陆川微笑着跟着小厮进了去,慕染心中虽有所疑惑,去也是不动声色,而等到她在瞧见了那位老爷之时,心中这才隐隐明白过来,虽说慕染在明白的同时,心里却也是狠狠地一颤,看着陆川得眼神也不由得染上了几分无法掩饰的惊恐,陆川自然是感觉到了慕染的这般眼神的,只是她仍旧未说什么,也不理会在一旁愈发冷漠的慕染,只是对着那大腹便便却一副书生气息的老爷一个颔首,“陆某见过白老爷。”
“陆公子言重了,是老夫有失远迎才对。”说罢那白老爷更是重重地咳嗽几声,却是紧紧地扣住了陆川的手,面上更是带着温润的笑意,“陆先生,如今我这咳嗽病又严重了些,出不了门,受不了这风的,陆先生,你可要见谅啊。”
“自然,陆某也正是忧心白老爷的病情,除了带些药,更是领了内人来,同白老爷瞧瞧。”陆川谦逊有礼地说道,牵起了慕染冰冷的手,领想了白老爷。
“原来是陆夫人。”白老爷微微一愣,毕竟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陆川有什么内人只说,只不过他竟然是亲自提及,白老爷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笑意慈祥地对上了慕染清冷的双眸,却是被她这双眼眸进的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的一双眼睛。
“白老爷。”慕染盈盈一拜,却丝毫不愿意给陆川面子,只是淡然开口,“陆川向来喜爱说这些笑话,我同她并非那样的关系,让白老爷见笑了。”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话,却是叫陆川的脸色忽然阴沉沉暗了下来,便是白老爷似乎也没有预料到慕染竟然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神色微怔,打量着慕染波澜不惊的神情,又瞧了瞧陆川那有气使不得的模样,忽然更是觉得有口难言,因而也就沉默了下来。
好在慕染这时忽然伸出手来,替他诊脉,错过了方才的话题,白老爷偷偷地呼出了一口长气来,却又是见着慕染蹙着眉头轻声开口,“白老爷这病,是否有些时日了?”
“可不是,”既然慕染提及了,那白老爷此时也自然是皱着眉头有一说一了,他之前不过是轻微的咳嗽,后来也有过几次高烧,来的大夫只说他是风寒罢了,开的也只是寻常的风寒药,只是他这病一时反反复复,如今烧倒是没有了,就是这咳嗽总是不见好,总觉得淡下去没几日又比之前咳得愈发的厉害,可是叫白老爷伤透了脑筋。
如今慕染既然如此提及,那白老爷心中一动,便将自己的病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慕染。
慕染轻轻颔首,便不再多言,收手之后,也不理会白老爷殷切的神情,只是提趣÷阁写下了方子,将方子交给了小厮,又叮嘱了几句之后,这才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几次欲言又止的白老爷,“您放心,只要照着我这方子按时服用,您的病,三日便可药到病除。”
“真是谢过楚姑娘了。”白老爷本来以为自己已然病入膏肓,没想到听着楚慕染这么一说,忽然豁然开朗,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位楚姑娘的名讳,知晓她悬壶济世,行医救人,已然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只是这姑娘神出鬼没,常人根本不能轻易寻得她,只不过是知晓这姑娘落脚一处便会开上一处医坊,他这才心中苦楚无法言说。
不想楚慕染反而主动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还是同陆川一块儿,白老爷自然是当着这是自己的福气,他心中想着自己被折磨了许久的疾病终于有了些许的着落,心中自然欢喜,看着慕染的眼神也是愈发的亲切,反而忽略了方才陆川慕染的言行如此不一致之事。
陆川此时也不单是为了帮白老爷治病而来,毕竟他从来不关心他人的死活,自然这件事情落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罢了,他是为了白老爷的亲生独女白若馥而来,而慕染在瞧见这位白老爷之时,也是已然明白了过来。
如今苏钰同楚河远在江陵城外,她自然明白陆川这是故意将他们引开,使得自己便能够捷足先登,自然白若馥是他们此行的关键,谁想见到她,取得她的青睐,谁便更胜一筹。
慕染蹙着眉头,却没有多说些什么,然而神色却也是显得愈发的古怪。
很快,白老爷便领着他们二人到了一处亭台之中,慕染清冷的神色扫过四周的光景,入目之处,便是瞧见那一抹纤弱的身影,可不是白若馥本人!
“小女本就单生,其母又长年卧病,终日寡居于此,竟甚少与人言了。”白老爷凭栏眺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多谢先生教小女读书识字,令她能够怡情养性,也不至于这般郁郁寡欢。”
“白老爷言重了,”陆川一听,立即拱手说道,“若馥聪慧灵敏,能有如此学生,也是陆川的荣幸之至,只不过……”他说着顿了顿,似乎是有所犹豫一般,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白老爷看着对面的屋子里正伏案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的若馥,又见陆川迟疑的模样,了然说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陆川笑道,“只是常听人讲,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是白老爷膝下无子,才将颦儿假充养子之意,只是这琴棋书画,也不可不提啊!这也使得若馥日后有一技傍身,不知白老爷觉得陆川这话说的如何?”
白老爷见陆川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里的话,捋了捋胡子,点点头,“先生说的未尝不可,琴棋书画,也可作怡情养性之教,只是……”白老爷说着咳嗽了几声,要说的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突然说出这一番话来,也是陆川唐突了。”陆川瞅着白老爷脸色如常,只是有些苍白的病态而已,想着此事他未必疑心,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说道,“慕染她精通音律,适才仆仆而来,又盘费不计,求陆川为她谋职,陆川这才敢冒昧,若是白老爷心有疑虑,我且告诉她作罢,让她另谋她处也好。”
“不可,不可。”白老爷拦住了陆川,“先生这又说的是哪里话?先生为小女尽心尽力不说,如今也是为了小女着想,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在下又哪里会不依的。”
“既然如此,”陆川说着拱手,“那就谢过白老爷了。”
正值此时从西南方向刮来了一阵寒风,裹着肃杀之意而来,楼宇亭台,忽的生出一阵悲秋伤冬之感,冷风刮过,周遭裹上一抹凄凉,竟纷纷扬扬落起了大雪来。
慕染的视线落在了陆川的身上,神色惊骇之下,忽然也就明白了陆川的用意。
若是正如当初的光景,那时分明是楚河领着莫依然先瞧见了白若馥,后来他才会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将他们三人设计其中,如今陆川捷足先登,又叫自己代替了莫依然的位置,虽说慕染并不知晓陆川究竟想要干什么,心中却还是无端惴惴不安起来。
而慕染自然没有瞧见此时身旁的陆川,负手而立,身子颓长,而一抹阴戾的目光,却是自他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那年冬日,正是白若馥第一次见到楚慕染。而若不是造化弄人,她此时瞧见的,应当是莫依然才对。
那女子打着一把藏青色油伞,身上披一身蜜合色披风,等走得近了,才见此女长发披肩,唇不点而赤,眉不画而翠,聘婷婷身姿,如同了从画中走来一般。白若馥若馥见如此,也不顾风中寒冷,只笑着到了门口迎她,“早听闻父亲说来了一位教我弹琴的老师,竟不知道是这样一位美人儿!”
那女子道她姓楚,名慕染二字,又笑道,“只听得我那远房表叔说他那位女学生聪慧异常不说,生的更是端庄秀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老师说笑了!”一句赞美说得若馥红了脸,只羞答答说道,“老师不也是美艳不可方物么?”
“你我年岁差不了多少,我也只不过大你几岁罢了,何必老师老师的称呼,倒是把我给叫老了!”楚慕染收了伞,进了屋子里去,又脱下了外边的披风,这才露出了里边的玲珑身段,“若是你喜爱,叫我慕染也罢了;若是你要循那长幼秩序,那就叫我染姐姐好了,这般可好?”
“既是如此,我叫你染姐姐,姐姐唤我一声妹妹,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就以姐妹想称,倒也是不生分了。”白若馥若馥说着笑了起来,她本来以为这贾先生的远房表侄女同他一般固执单板的,今日一见恰有相见恨晚之感,因而赶紧将她请到榻上,攀着的手亲切地交谈起来了。
“妹妹可碰过那琴瑟之音的?”楚慕染因见了若馥面色白里透红,说话便也放松了许多,又见若馥摇了摇头,这才说道,“这也不急,弹琴本就是为了怡情养性,要说急也急不得了,故今儿个我就不带琴过来了,光是说上那琴的历史,三天三夜也说不尽呢!”
若馥本就喜看那些戏折子,如今听楚慕染这样一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立刻津津有味地听她说了起来,说道高兴处更是捧腹大笑,直不起腰来,丝毫没有发现楚慕染脸上的复杂神色。
两人交谈甚久,楚慕染这才起身告辞,虽说若馥请她留下来用了晚膳才走,慕染依旧推辞道,“先前从家中出来,已经告知了叔父要回了家中吃晚饭的,如此叔父正在家中等着,倒是谢了妹妹的好意了。”说完裹上了披肩大袄又打起了伞,雪地上的一行脚印便也渐行渐远了。
她离开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屋子之中的光景,只见昏暗的日光之下,影影绰绰,仍旧是那个纤瘦的女子忽隐忽现的影子,慕染的面上这才露出了一抹清冷的笑意来,既然陆川有心引自己入了这个局,便是她替代了莫依然又如何,至少,她也有本事将这件事情引至正常的轨道,虽然如今看来,眼前的一切比她之前估计的要复杂许多。
慕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出了白府,却不想只是一个拐角,那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慕染神色一怔,随即停下了脚步,微微抬起眼来,面前的男子正含笑望着自己,只是慕染的面上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你不必处处监视我,毕竟苏钰的性命还在你手中,我自然不会有什么花样。”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陆川却似乎丝毫不在意慕染这般冷漠的话,竟然还笑着开口,只是那笑意落在了慕染的耳里,却是带着刺人的寒意,慕染微抿着薄唇,愈发没有多说些什么。
陆川同慕染就这么并肩离开了。
而在他们离开许久的身后,却是忽然缓缓走出了两道修长的身影来。
一袭黑衣的男子面上是冰冷刺骨的神情,看不清他此时究竟有什么表情,而那样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方才二人离去的和谐背影。
而他身旁的男子,却是轻叹一声,嘴角的笑意泛着几丝苦涩。
“陆川这盘棋倒是下对了路数,这回他将我们耍得团团转,倒是应了他那句话,这么些年,他那些手段不但没有变过,反而愈发阴狠狡诈,我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将白家父女骗来了江陵城。”说着楚河更是握紧了拳头,的确,许久都没有人这般挑衅他了。
“呵,即便如此,又如何?”苏钰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变得笃定而凝重,他的面上再没有先前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视线凝视着慕染清冷孤傲的背影,他也仿佛犹如另一个一般,许久,苏钰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游戏不过才刚刚开始。”
苏钰并未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楚河看着自己的眼里有什么闪过,只是他的面上扔就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罢了,同慕染如出一辙。
而莫依然这时缓缓自他们身后走出,他一袭玄衣在日光之下分外耀眼,视线顺着面前两个男子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纷芜之上,只是慕染早就在皑皑大雪之中失去了综艺,莫依然便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却是瞧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牌匾,神色微怔。
“楚河。”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声音之中带着莫名的颤抖。
“嗯?”楚河自然是注意到了莫依然的非同寻常。
“我……”莫依然的脑海之中似乎闪过什么,然而究竟是什么,她却是记不清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厉害,微微扶着额头,嘴里的话却是吐口而出,“我……我好像是来过这里的!真奇怪,江陵城,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为什么这里……”
说到后面,莫依然只觉得她的脑袋像是炸开一半,是什么都想不得了,面色苍白,露着前所未有的痛苦神色,苏钰见状轻轻扶住了她,“既然想不起来,别强迫自己。慢慢来。”
他带着莫依然离开。
渐渐走远之后,莫依然这才好受了些,只是却还是忍不住扭头瞧着这幽静之处的宁静的府邸,一时之间感慨万千,面上更是前所未有的古怪神色。
她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地方,是她这悲惨一生的开始,也是终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