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很快地站在了一起,康素贞上前抱住苏老二的臂膀,把自己的两只手贴在他的脊梁上,又把自己的下颚支在他的肩膀上,好一会儿,康素贞说到:“你觉得我摁在你脊梁上的是啥”?
“钱”,苏老二觉察出,康素贞的手掌下有一片硬硬的东西,他还能猜测得出,康素贞也是在学校里刚领到了奖金就来找他的。
康素贞立刻兴奋起来:“14块,你说吧,你需要用啥我就去给你买”。
“我啥也不要”。
这时,康素贞撒娇一样一下子将自己的身子又贴上去。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触及到了苏老二手中掂着的那个半截的砖头,他以为苏老二是为了防身用的:“是我呀,我会是赖人”?
苏老二没有吱声,他把那砖头攥得更紧了。
这时,康素贞好像觉察出来什么异常了,她一下子松开了苏老二:“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去砸了那校长的狗头”。
“咋了”?
“他妈的,他是在强势我”,苏老二咬着牙。
“究竟是咋了?你倒是先说清楚呀”,康素贞又把他抱在怀里。
“现在说不清楚,等我砸烂了以后再说”,苏老二欲挣脱着康素贞的怀抱,但康素贞没有松开他。
“你是半罐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究竟是咋了?”康素贞又问道。
苏老二的鼻子酸了一下,他说:“都是怨你了”。
“咋了怨我了”?康素贞不解地又问。
在康素贞的怀里,苏老二把关于月饼和奖金的事向她说了一个大概。
好长一段时间,康素贞只是用力地抱着苏老二,她之所以那样的用力,一来,她能理解怀中的苏老二在大塔联校的遭遇就是和自己有一定的关系。这种遭遇是来自苏老二对方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一种失去人格的巴结,一种人类的劣根性;二来,她要这样用力地拥抱来温暖苏老二因此而寒冷的心,用这种天然的异**抚,去填充怀中的苏老二在这个纷杂的世界上物质和精神上的缺失。
尽管是人间十月天,康素贞能够意识到怀中的苏老二是寒冷的,尤其是他那颗心是凉的;她完全能够理解苏老二手中那半截砖头的威力;她完全相信,今天晚上要不是在这里寻找到他,他一定会闯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祸事。
康素贞相信苏老二给她说的这些话都是事实,苏家屯像薛老喜那样的人多去了,他们为了某种生存的环境,对着自己的面给爸爸说苏老二的不是,这种现象她不是没有经过。
康素贞尽管没有生过孩子,没有养过孩子,但天然母性的本能使得他具备呵护孩子的动作和姿势。此时此刻,在现实污浊的滚滚洪流漩涡中,无奈的康素贞只能这样无私地将苏老二就这样揽在怀里,她觉得这样做还不尽情,还不能足以的表达她对苦乐生活的眷恋。她是熟悉脚下这块土地的,她清楚自己身后就是那个“麦天”过后打成的山一样的麦秸垛。
康素贞朝后退了两步将身子靠了上去,把怀中苏老二的头朝下摁了摁,让他的脸贴在那两间苏老二的“房”子上,她轻轻地揉搓着苏老二的脸,一瞬间揉搓的天地间火花飞溅。
“把手里的砖头放下吧”,康素贞如梦如幻地对苏老二说。
立刻,老天爷都听见了那半截砖头落地的声音。
“给4块钱算4块钱吧,我不是又给你拿来了14块吗?你再想想,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分走了你的10块钱,我的什么都给你了。现在给你,以后还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什么。你再想想,这一切只值4块钱”?
康素贞这时停了下来,好像是一个讲台上的老师提出了新的课题,让台下的孩子在思索答案一样。
一会儿,她又说:“世上真是有丧尽廉耻的人,他们也不问问那钱该不该接?这就是人们说的‘不要脸’,是欠死鬼脱生的。你是受了损失了,可我把你的脸就这样印在我最神圣,最神秘,最宝贵的‘领土’上,那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价值吗?老二,以后你受委屈了就来我这里,一定要来我这里,我都会用这样的方式补充你因为待见我而遭遇到的各种刺激,你可千万不要走极端的道路呀”。
憋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苏老二在那柔情四溢的土地上纵横驰骋,人间那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使得他直觉的天地无光······。
一会儿,两个人便一同坐在了麦秸垛一边的那个麦秸堆上。康素贞让苏老二靠在自己的身上,对他说:“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你真的斗不过他们,表面上一定是你要吃亏的,但这个亏是有尽头的。你看看天上的月亮,只要‘圆’了,都开始变‘扁’了;你再想想,那树上的果实一熟,都要落了·······。事情都是这样的,目前这种明显的吃亏,一定是你这个‘扁’月亮在往‘圆’月亮的地方发展着的,你要耐心等待着自己月‘圆’那一天,不要因小失大,这种损失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有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进行补偿的,一点点都不会少了你的,到那个时候,你会觉得现在的损失都是鸡毛蒜皮。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你往前面走着看·····”。
种红薯的季节,上午校长突然通知全体老师开会,会上布置了一个工作,说是下午全体学生早放学两节,全体老师要参加一个义务劳动。
果然下午第一节下课,全体学生都离开了学校,那校长又招集老师们集合,说:“现在利用下午的课余时间帮助村里的老党员种红薯,具体的地点就是苏家屯,具体的人就是老**员康大功”。
说完他带着全体老师出发了,苏老二没有想到去参加义务劳动的对象竟是康大功,当时他的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这时,他看见其他的老师都在挤眉弄眼地看他怎样下台。
趁前面的人都拐过了一个街口,苏老二也拐进了一条小街,然后朝家里走去。
······
又一个全体老师会议,那校长首先总结前一段的工作,在总结参加义务劳动的时候,他说:“上周我组织大家参加了一次为村里的老党员义务劳动的活动,有的人竟不请假不参加,这种行为是不好的,希望以后不要在我们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师们都相互交换了一下颜色,都知道这是在说苏老二。
苏老二当时真的有点坐不住了,他知道他和康素贞的事情是当时全乡老师议论的焦点,大多数的看法都是认为她苏老二在骗康素贞的感情,是想利用康大功的威望和家族势力发展自己。
他想站起来顶住那校长或者站起来一走了之,但他没有这样做,他想到自己是才来的新老师,资格最嫩;另外要不是志栓在县上的教育局给他吃劲儿,他现在的处境是不可能有的。想到这里,在他清楚那校长是什么目的的时候,他便这样反击了。
开始他在心里重复着一句话:“你这畜生养的校长,你这畜生校长-----”,一会他嫌那样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就把这句话移到喉咙上边来。那种状态,已经是自己的舌尖在配合着肺部和喉咙的发音有节奏地伸缩和开合着,只是那校长的声音太得意,太不顾一切而封闭了苏老二嘴里那铿锵的骂声。
倒是有好几个老师都发现了苏老二的嘴在一张一合,当时,他们都认为是苏老二受不了那校长的挖苦所表现出的正常反应。
世上有“伪君子”这个词,便有“伪君子”这种人,这种人都有一个惯用的手法就是“道德绑架”,“职业绑架”。就像“老师”这种人,“伪君子”们都把老师规定到不会骂人,不能骂人,不会打人,不能打人,不能和人争执-------,只差没有规定老师也不能生孩子了------。所以人们能接受那校长经伪装过的冠冕堂皇的损人利己的行为,而不能接受像苏老二这样进行反击和发泄的方式。
苍天早问过大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老二才不信这一套嘞!
回家的路上,苏老二因为阿q的精神胜利,心里真的轻松了许多。他和康素贞的事情刚闹开的时候,他康大功暴跳如雷,不择手段地进行阻挠并扩大这种阻挠的影响,当时苏老二认为康大功的一切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高高在上的。
“义务劳动”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事情,从70年代末到现在这个东西似乎都不存在了,校长组织下午的这次义务劳动的目的是再也清楚不过了,全体老师都知道,他康大功也是绝对知道的,但他康大功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他是想显摆自己的伟大呢?还是想当面奚落苏老二的?
凭康大功对事物的敏感,他不会不思考这个问题,这件事产生的一切压力不都在我苏老二的身上。校长组织的活动,我苏老二是“抗旨”的!我敢“抗旨”!结果也不过如此。以后凡是遇到这样的事,我苏老二都会“抗旨”!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苏老二会突破康素贞的教诲不择手段地进行反击,不这样,他们这些人会总认为我苏老二是一个信球,面对一次次的难堪,不知道反击,不敢反击。
这时的苏老二,已经清晰地看到康大功此时的心里空空如也,他处在一种惊恐失措的状态中,他认定这是康大功在“分地到户”,“公社”改成“乡政府”,“恢复考试制度”以后对自己心灵空虚的一种补充,是一种懦弱和自我安慰,是一种“地瓜”的表现。
从此,康大功在苏老二心中的形象不再是什么神圣的了,一下子变成了一种丢盔撩甲的狼狈像。
苏老二意识到,校长这样做,是他想从康大功那里继续得到一点好处,他还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一头撞到南墙上的人,面对如此的局势自己不会婉转,不会变通,不会在校长那里示弱,因此形成了目前这一种恶性的循环。现在那校长会这样做,以后他还会这样做。不一定什么时候便会弄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那就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苏老二心里又轻松了许多,他立刻产生了四个决定:
一,叫我苏老二去参加这样的义务劳动?那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若是条件成熟,他就是要娶康素贞当媳妇!
三,苏老二是不会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斜着眼子看的!
四,苏老二就是掂着根棍儿要饭也要要出个子丑寅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