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涉及到生死的私怨哪里那么好抹平。
纵使岳千烛心怀愧疚寻找和创造机会去找唐路报仇,即使沐映竹知道沐凝之死不能全怪岳千烛。但是谁也不能否认,那一碗碗带着毒的汤药就是岳千烛送到沐凝面前的。
这个事实就是岳千烛和沐映竹之间最深的隔阂,她们之间永不能和谐的问题所在。只是岳千烛爱着夏沐濋,不会让他难堪。沐映行疼着夏沐濋,不会让他难过。
罢了。
岳千烛从沐映竹的房间离开回去主院,不过一会儿代嬷嬷就将两幅画送到主院。沐映竹终于说明了她的主要来意,那岳千烛也就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她看着桌上的两个画轴,微微挑起嘴角就回去补午睡。
夏念华回来的时候岳千烛刚刚睡醒,她打了个哈欠拿起团扇给自己扇了一扇让自己清醒一点。她下了床,披上外袍,走到外厅,正好看到夏念华和——
岳千烛愣了一下,没想杜含秋会跟着来,即便他的表情并不是很情愿。
“我不会觉得你们是偶遇才一起进来的。”岳千烛请两位坐下,她坐在案几对面。
夏念华看了一眼抱着臂膀脸偏到一边的杜含秋,回头对岳千烛说:“当然不是。人是我硬带来的。”
岳千烛看了一眼杜含秋,对夏念华说:“杜老板这么听话?”
“在本郡主的郡主府里安插眼线,若是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能让本郡主消气!”夏念华哼了一声。
岳千烛好奇:“杜老板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杜含秋拿起扇子敲在案几上,说:“我还在呢!”
夏念华白了他一眼,对岳千烛露出一丝狡黠:“我在凰城这段时间,杜含秋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包括时间!店铺!金银!还有——”
夏念华顿了一下说:“人!”
杜含秋这是把自己卖了!
如果岳千烛告诉夏念华,杜含秋为了给她和自己出气不惜利用夏沐濋去陷害薛谟,不知道两人能不能扯平。
只是作为熟人,岳千烛还是会给杜含秋保守秘密的。
岳千烛身体前倾,轻声问道:“郡主有与杜老板白纸黑字的写契约画押吗?”
“画押?”夏念华皱了一下眉头,她还真不知道有画押的事儿。
岳千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杜含秋,后者同样看着她,回了一个不要乱说的表情。
本来岳千烛还真不想多说话,不过想到夏沐濋还没有找杜含秋算账,对于利用皇后画像这件事,她也堵着一口气呢。
所以——
岳千烛友情提醒夏念华:“我劝郡主还是写份收据,让杜老板签字画押。不然,没有真凭实据,杜老板可是不认账的。”
“岳千烛!”
“好!”夏念华看到杜含秋气急败坏的样子立刻意识到签字的重要性。她起身来到偏室的书房,大笔一挥写下签约的单子,找不到红色的印泥,她就拿着砚台过来,放在案几上。
“来吧!按!”
“什么!”杜含秋笑了一声:“口头协议就已经很够了!念华郡主认为我堂堂杜含秋会食言!”
夏念华毫不犹豫的点头。
上次不就是吗?知道夏念华的身份后,果断离开!夏念华突然想到,杜含秋是商人,如果当时就签了“卖身契”也许他就不会偷偷走了。
杜含秋被气的无话可说,他冷眼看了一眼岳千烛,心里骂了一句沐王府的夫妻俩简直是丧尽天良。
“好!”杜含秋不想与夏念华在这种小事上起冲突,反正就是在凰城这几天,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等到贤妃离开后,她不得跟着离开。
杜含秋伸出食指,嫌弃的沾了一下砚台,带着墨汁的手指按在纸上。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去想方设法把自己所有的身家先保护住了。
夏念华见大功告成,满意的拿起契约,将指纹墨汁吹干,心满意足的当着杜含秋的面将纸折起来,放在衣服里拍了拍,得意洋洋的笑了一下,重新坐下来。
“说吧,这么着急让我回来,是什么事?”夏念华终于提到今天的正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杜含秋懒洋洋的坐在垫子上,单手撑着头开始百无聊赖。
岳千烛说:“今日一早,纳兰姑娘和陈姑娘来给我请安了。”
“她们?”夏念华挑眉:“还是两个有眼力价的。”
“想来肯定是受到贤妃娘娘的嘱咐,知道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
“也对。姜灵雪因为嫉妒陷害你的事震惊宫内宫外,但凡有点心眼的都知道如何去装大气。尤其是上京城里家的千金,各个跟人精似的,肯定会审时度势了。”
岳千烛点头,继续说:“我一直不明白。纳兰薰被贤妃娘娘看中有情可原,但是薛党中陈令家的小姐竟然也被看中,这其中可就有些玄妙了。”
夏念华一副你终于发现了的表情,说:“我本打算只与沐王爷说,不想让你知道以免你想不开动了胎气。不过我听冬云说,贤妃娘娘见了你。现在提前给你打声招呼让你有点心理准备也是可以。”
岳千烛听到夏念华这么长的铺垫,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来吧,任何消息她都扛得住。
夏念华的表情瞬间严肃下来,认真的说:“贤妃和德妃都没有放弃在沐王爷的枕边安插她们的人。你应该记得我曾经给你密信过的内容。”
岳千烛点头,那封密信上虽然只有六个字,但是内容却是很让人惊讶。二皇子夏恪勤与镜月殿的沐映竹走的近,绝对不那么简单。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的科考,是二皇子太傅邹进主审,获得一大批寒门出身的优秀学子,如今在朝中已经渐渐形成一股围绕夏恪勤的力量。而这当中,就是沐映竹在当中周旋的。
夏念华继续说:“贤妃娘娘或许是私心,想在沐王爷身边安排一个自己人,来照顾他。但是德妃断然不是。这个陈茹现在是侧妃候选,其实半个月前她可是大皇子夏恪群的宝林候选呢。”
岳千烛蹙起眉头,静静的听夏念华接着说。
“但是问题就出现在这。”夏念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陈茹之所以没有被选用,是因为纳兰瑞的一句话。”
“二皇妃?”纳兰瑞的话可就代表夏恪勤的话。
“对。”夏念华回忆说:“半个月前的一次宫宴上,纳兰瑞偶然提起了你的状况表示对你的关心,无意之间说出赵美人离府的事。本来赵美人和离离府本来就众人皆知,大家是不会在乎王府的一个美人离开的。可是纳兰瑞偏偏要说,你身子有孕,府中没有其他女人照顾沐王爷,沐王爷血气方刚,怕是忍不了。”
岳千烛抽了抽嘴角,这一点还真不劳宫里的人费心,她身子三个月之后,也没少和夏沐濋共赴巫山,只要小心一点就好。
夏念华说:“在那场宴会上贤妃就提起给沐王爷物色侧妃的事并且得到圣上的应允。德妃看准时机就将本来要收入夏恪群宫殿的陈茹给推了出来。”
夏念华收起回忆,笑着说:“我在宫内旁观这么多年,哪里瞧不出这并不是凑巧。分明是找准时机对德妃下的套。”
岳千烛瞬间明白。
初仁皇帝子嗣不多,所以储君之位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人。夏沐濋年纪最小,但因为早早入番地称王,自小就没有在朝中你争我夺,所以很多人明明忌惮夏沐濋的存在,只是因为夏沐濋没有干涉朝政,所以很多人都默认将夏沐濋从储君争夺的斗争中删减出去。
以前是薛党一家独大,夏恪群储君之位势在必得。但随着薛党一系列的错误,二皇子夏恪勤突然的崛起,这就让薛党开始不得不提防这位不敢吭声的二殿下。
凑巧的是。两方虽然你来我往,但终究不敢撕破脸,原因就就是他们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不敢掀起风浪。那远在黔地,手握神远军军权的夏沐濋就成为了两方竞争争夺的焦点。
夏恪群和夏恪勤很聪明,知道夏沐濋愿意迎娶岳千烛的时候,虽然各怀心思,但还是通过默认或者极力促成的方式承认此事。为的就是明知道岳千烛是夏沐濋的底线,他们都不会去碰。
现在沐王府正妃之位是岳千烛坐着,他们要想打入沐王府内部就是给夏沐濋的床榻上送人。沐映竹也好,薛素美也好,都在后宫里针锋相对多年,怎能看不出彼此打的算盘。所以,当薛素美知道沐映竹要推荐纳兰家的女儿给夏沐濋的时候,她当下抓到机会立刻将自己家的家臣陈氏女给推出去,为的就是看谁能迈进沐王府的门槛。
只是——
岳千烛有些不明白,沐映竹为何要与纳兰瑞联起手来帮薛党送人,这不是对纳兰薰来说很不利吗?
半个月前——
岳千烛想了想突然睁大眼睛:“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二殿下极力促成陈茹成为侧妃候选的原因了。”
······
夏沐濋今天依旧是晚饭后才回来,向沐映竹请安后,直接回到主院一头扎进卧房,就看见岳千烛抱着肚子指挥府中的小厮在画架上挂画。
岳千烛正指挥家仆摆放画架,忽然身后一暖,一双手放在她的手上,紧接着夏沐濋的话拂过她的耳边。
“你是又在用什么鬼主意?”
岳千烛扑哧一声笑了,任由夏沐濋在身后抱着自己,她顺着力气依偎在他怀里说:“哪是什么鬼主意,我这不是挂画呢嘛。”
夏沐濋抬头看着两个画架,一左一右的倾斜放好,低头说:“两个闲杂人等画的画,你也这么操心?”
“你知道是谁画的?”
“嗯。姨母刚才给我说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挂上来鉴赏?”
“为什么?”
岳千烛站直脱开夏沐濋的怀抱来到两幅画中间,无奈耸了耸肩说:“贤妃娘娘亲自让人送过来的,我若是不认真对待该说我不懂事了。”
画架摆放完毕,家仆小厮告退出门。
夏沐濋走过去叉着腰左右看着两幅画,对岳千烛说:“姨母的话你不必理会,如果你处处让着她,她就以为你接受那两位姑娘。”
但沐映竹终究是疼爱夏沐濋的姨母,岳千烛实在不想驳了她的脸面,让夏沐濋夹在中间难堪。
“算了,不说这个。”岳千烛握着夏沐濋的手来到偏厅,笑着说:“我给你准备了夜宵呦。”
夏沐濋被岳千烛带到案几旁,岳千烛打开食盒,里面赫然摆放着一盘蟹黄包,下面一层是鱼汤,在下面是厨房新琢磨出来的椰子糕。
夏沐濋看着这么丰盛的夜宵,刮了一下岳千烛的鼻尖,顶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你懂我!”
看到夏沐濋满意,岳千烛也十分高兴。于是就让夏沐濋坐下好好的吃饭。
岳千烛坐在他对面,双手撑着脸说:“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夏沐濋喝了一口鱼汤,说。
“你明天就不要去军营了吧。”
“我不去军营,难道要面对姨母选侧妃的坚定决心?看着那两个女人对我献殷勤?”
“可是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岳千烛歪着头说:“一天两天行,三天四天之后,贤妃娘娘该不乐意了,你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伤心才是吧。”
夏沐濋顿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
他塞了一个包子入口,含糊说:“明天就不去了,我陪着你自然醒。”
岳千烛拿起一个空筷子敲着夏沐濋身前的汤碗,提醒他正经一点。
夏沐濋笑了,低头继续吃。
岳千烛身体凑上前,说:“今天,念华郡主跟我说了很多。”
“她说什么了?”
岳千烛将今天夏念华对自己的说的事都转告给夏沐濋,夏沐濋一边听着一边将包子和汤处理掉。擦了擦嘴,回岳千烛说:“照她这么说来,这次是夏恪勤想动动我的地盘。”
夏沐濋讥讽一句:“本王的王府,岂是他能说三道四的。”
岳千烛说:“我觉得,一定不那么简单。”
夏沐濋双手交叠搭在桌上笑眯眯的看着岳千烛说:“有劳王妃分析一下。”
岳千烛笑他不正经,随后说:“半个月前,陈茹才入了贤妃娘娘的眼。这个时间很微妙。”
“薛谟可是半个多月前被押解上京,圣上肯定会派人严查武器装备的问题,顺着路线查上去肯定会查到当时给神远军批装备的大臣头上,这个大臣就是陈茹的父亲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