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岳千烛送走了恋恋不舍的夏沐濋。他说是要今天去给圣上和长公主答复就不是食言,只是感觉岳千烛迫不及待地让自己离开的样子有些疑惑罢了。
送走夏沐濋,岳千烛就耐心等待苏惟的到来。秦绍星已经给自己回话,说是苏惟中午就会到。现在已经快到中午,苏惟果然一路踏着小碎步向这边跑来。
“岳姐姐呢?”苏惟看到秦绍星在门口守卫直接问到。他收到秦绍星的通知就立刻抽时间过来,要知道现在苏侯府也是水深火热,他还是趁着母亲午睡的时候赶来的,时间要紧的很。
秦绍星立刻给苏惟让路,待到苏惟进屋之后将门关好,寸步不离的守在外面。
“岳姐姐。”苏惟走进屋子,直接喊岳千烛。随手将身上带着寒气的披风解下,放在外室。
岳千烛一听是苏惟的声音,立刻招呼他:“过来,屋子里。”
苏惟应了一声,走进去,就看到在床上坐着的岳千烛,瞧她还苍白的脸,一想到她是因为来赴自己的约而被绑架,苏惟就十分难受。心里已经将冒充苏侯府的人骂了个一百八十遍还是不解气。
苏惟内疚的说:“岳姐姐。”
岳千烛摆手让他过来床边的凳子上:“快过来。”
苏惟走过去,坐在凳子上,开始询问:“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岳千烛笑着让苏惟放心:“已经无碍,只是要多休息而已。你别一副愧疚的样子呀,我被唐路带走又不是你的错。”
“你都看出来了?”
“世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我还是能看清的。”
苏惟叹气说:“可是不管如何都是因为岳姐姐信任我才会遭遇不测,我实在是对不起你。”
岳千烛笑了几下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你。而且要不是正因为这次事,唐路也不能被抓,不是吗?”
苏惟眨了眨眼睛:“岳姐姐知道鲁朝废太子被抓了?”
岳千烛点头。
“表哥告诉你的?”苏惟明明记得沐王表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将这几天的事说漏嘴的。
岳千烛感觉出猫腻,想来夏沐濋肯定是不让苏惟多嘴。可是苏小话痨不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一炸他兴许就能问出很多东西。
想到这里,岳千烛犹豫的点着头:“是啊,我一问他就说了。”
苏惟立刻气结,沐王表哥不让自己说话,他转头就都说了。真是不讲信用。
岳千烛故作一切了然的姿态,说:“当然,你表哥也没有说仔细。”
为了表现自己都知道的样子,岳千烛补充说:“我一想到念华郡主入京,现在还动了胎气需要调养,就为她担心。”
这是岳千烛昨天听到夏沐濋和秦绍星之间的对话推断出来的。她小心的观察苏惟的反应,看看自己有没有猜准。果然,苏惟生气了。
“好呀!”苏惟说:“表哥连这种让人担忧的事都告诉你了,他还不让我说!我都快憋疯了!不仅是郡主姐姐,就连赵姐姐都被气的快病了。”
岳千烛出乎意料:“赵姐姐也来了?”
苏惟点头:“听到你被唐路掳走,她们可是不远千里的都来了。”
“那贺寒生呢?他离开安宁军?”
苏惟知道岳千烛是在担心贺寒生违抗军令,安抚她说:“这个你放心,贺将军有打算。而且这次幸亏他来了,能够将功折罪。”
如此,便也放心了。
岳千烛简直就是爱死苏小世子的天真烂漫,这眼看着就要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她紧接着开始试探的说:“何止是这件事值得担忧呀。”
苏惟点头:“的确。各个都是不让人放心的事。现在我最棘手的就是,我在庆华殿大战三百回合,楞是得不到结果。好担心姐姐费劲带回来的血书等不到回应。”
这下岳千烛就清楚了。苏惟曾在夏沐濋救自己的那个晚上带着血书夜闯庆华殿!
······
那一晚,天上飘零着小雪。
苏惟怀揣着三份足以震慑朝纲的血书夜闯庆华殿。此时圣上正在召见调查兀察身份的贺老将军和贺将军,刚刚得知兀察身份的确有疑。从贺老将军的调查与安宁军贺明将军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当中,兀察是鲁朝细作的身份确认无疑。
现在兀察的细作身份确认,那曾经力保兀察的薛清平与现在重用他的夏恪信是否知晓,还是个未知数。
三人正在苦恼之时,苏惟不顾万里公公阻拦直接冲进庆华殿。不顾初仁皇帝说什么,他就直接下跪恳求着:“臣,有大事启奏。”
苏惟鲜有如此正经启奏的样子,少年的眼神异常的坚毅,这是他承担沐王表哥最后生机的背水一战,他不允许自己有失误。
世子夜闯庆华殿是大忌,初仁皇帝正在为兀察的身份而烦心,看到苏惟直接碰到他的气头上,他微眯着双眼,显然就是在发火的边缘。
苏惟是整个齐越都在等着长大的少年臣子,在场的贺家两位将军肯定是不想让苏惟在此受过。德高望重的贺老将军呵呵笑着:“苏世子啊,你有什么事得到明天早朝之后再说啊,这么晚了,不是打扰圣上吗?”
苏惟听出贺老将军有意在缓解现在的局面,可是他现在走不了,必须要说。
他双膝跪下地上恳求道:“圣上!今日微臣必须要说!明天早朝之后就要迟了!”
说着,苏惟也不顾圣上有没有动怒,一边掏出怀里的血书一边激动的说道:“如果明日圣上不想见到沐王和沐王妃的尸骨,就请圣上看这些东西吧。”
苏惟将叠好的血书放在地上,俯首恳求:“微臣死谏!”
语气坚定,慷慨激昂,说出生死!苏惟为了能够将血书送到初仁皇帝的案前,做出了随时准备牺牲的觉悟。
贺家两位将军距离苏惟很近,明显看到他拿出了厚厚一沓的血书,事关沐王夫妻二人的生死,苏世子有如此觐见。想来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
初仁皇帝此时才微微动心,涉及到夏沐濋,他不得不重视。他看不清地上放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苏惟听出初仁皇帝不会赶走自己,他抬起头,将事实如实说明:“沐王妃被鲁朝废太子掳走数日。在此期间,唐路以为沐王妃活不成了,便将自己所有的罪证都告诉给沐王妃。沐王妃记下,将其用鲜血记录下来,后由找到沐王妃的人带去忘月轩。今夜,沐王将去营救沐王妃,生死前路不明,特将此血书交给微臣,求圣上给个公道。”
苏惟用三言两语直接说出血书的来路,说出夏沐濋因为沐王妃有难不能亲自过来,说出他们的最终目的。
初仁皇帝心中大惊,脸上却很是震惊。他看着厚厚的一沓血书,怒从心生。
“拿过来。”他说。
在场也就四个人。贺将军将厚厚的血书捡起来才知道是三份,他将厚重的血书递到书案上。考虑到血书的内容可能极其严重,他贺家作为外臣不好在此,于是便要行礼退下。
“末将先与家父告退。”
初仁皇帝没有吭声,贺家父子当作是默认,正准备默默退出时,却不料被苏惟叫住。
“贺爷爷,贺将军,你们不能走。”
既然贺家是沐王表兄给苏侯府留下的一颗救命稻草,苏惟自然是不会放过。如今父亲入狱,母亲因为此事与圣上关系僵硬,苏惟是敢豁出命来要一个公道,但是不敢将整个侯府都赔上。这个时候,他只能依靠贺家了。
贺家将军与苏侯府关系甚好,又是自小看苏惟长大。夏沐濋就是算准这一点,他相信依仗贺家的名声和军事力量。今晚,必定会保苏惟无危。
贺家父子二人没想到会被苏惟叫住,他们有心保护这个孩子,可是圣上这边怕是不那么好通融。
苏惟明白贺家的担忧,他立刻面向圣上,说道:“恳请——舅舅让贺爷爷与贺将军在此。”
苏惟抽了抽鼻子,十足的委屈:“舅舅。外甥现在只能信您和贺家了。”
这一声舅舅可是拉进了关系。初仁皇帝看着这个小哭包,想起与自己关系闹僵的妹妹,要是让她直到她的儿子在这被他给吓哭了,估计上次没有拆成的庆华殿,这次一定会给拆了。
而且他的这个外甥不傻。知道夜闯庆华殿是要背负风险的,有德高望重的贺老将军和手握保护皇城的贺将军在,他才敢有足够的勇气。
行呀,就算是这小子又聪明了一回,初仁皇帝也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了。
“两位爱卿就在此听听吧。”
“是,圣上。”
初仁皇帝看向苏惟,并没有动血书的意思,他说:“血书你看过了?”
苏惟点头:“是。”
初仁皇帝:“那由你告诉朕,这里面都写了什么!”
事已至此,苏惟就不会退缩。圣上不想看里面的内容,非要他说的话,那他就不会却步。苏惟跪的笔直,将三份血书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全部阐述内容。
这第一封血书是补充当年岳家的遗漏。是唐路化作平民,利用岳凌的信任去到岳家给岳千炀做了老师,最后模仿岳凌的字迹,伪造一份岳凌与鲁朝官员之间勾当的书信。就是这份书信最后成了给岳家判罪的关键证据。同时,唐路利用夏沐濋的笔迹将岳千烛骗去由州沐府,直接导致由州劫难的爆发。
这第二封血书是唐路利用岳家案之后,与薛清平合作。只要薛清平建议圣上作为外邦国君认可唐路为鲁朝太子,唐路就给薛清平出主意,让他利用岳家案平步青云、建立党羽。当年的呼延庆武器装备的亏空,淮南的水患赈灾银两的贪污,还有淮南安宁军中的细作爆发都与薛清平脱不了干系。换句话说,这是唐路自述,薛清平通敌叛国的铁证。
这第三份血书直指现在的沐映行之案。唐路亲口承认,薛清平为了夺取兵权,最开始是陷害夏沐濋,但是陷害夏沐濋不成。得知沐映行在萍地边境有过往来,所以利用这个空档给沐映行扣上通敌和私铸兵权的帽子,陷害沐映行。
三块血书,三份铁证,真相昭昭。
苏惟的话让在场的人无不震惊。贺家父子两人皆是惶恐,尤其是第二份证据中提到的安宁军细作,就让他们痛心疾首。贺家世代将门,镇守安宁军的贺明就是贺家铁骨铮铮的武将,当年的安宁军细作一战中,贺明的幼子就亡于自家战场。
如果这份血书里的内容是真的,那唐路和薛清平可就是欠他们贺家一条命啊!
贺老将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孙儿的死时隔六年,他终究是放不下。
苏惟坚定的说完所有的话,看向圣上。圣上的略微低头,脸上阴霾已经挡不住。苏惟的言词和桌上的证据无不告诉他,这么多年,他们作为一个九五至尊,竟然被他的臣子欺上瞒下的耍了这么多年。
他因为由州劫难一直对不起他的皇后,这也是他现在无限补偿沐家的原因。他因为岳家案一直抱有遗憾,但是为了国家和军民之心,他必须要扛着这份愧疚至今。
六年来,通敌叛国的死罪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朝堂。先是岳家,后是元帅府,现在是薛清平。初仁皇帝开始怀疑,朝中到底有多少人背叛自己!
当年的混战时期,他身边有一群誓死效忠的兄弟。现在朝野平稳,歌舞升平,他却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他的所有手脚都被束缚住了。
大殿上沉默无声,要不是万里公公进来送茶得知血书真相被惊到晃动了茶杯,这里便是死了一般的沉寂。
良久,初仁皇帝才缓缓抬起头,眸底下的深邃,深不可测。
“朕有些累了。”他说。
苏惟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刚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万里公公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疑惑的看过去,万里公公冲他微微摇头。
苏惟了然,只好闭上嘴巴。
初仁皇帝站起身来,身体摇晃了一下,勉强站稳。
“两位爱卿回去吧,贺家军该做贺家军的事了。”他平静的说:“世子也回去吧。”
“是。”三人一起回答。
初仁皇帝虚弱了几分,招手让万里公公过来:“拿着血书,随朕来。”
万里公公应下,来到案前拿起沉甸甸的血书跟着初仁皇帝走出庆华殿。他知道圣上要去哪,一到烦心忧心的时候,圣上都会选择去先皇后那里,唯有那个地方会给出答案。
苏惟看着圣上离开大殿,站起已经发麻的双腿,来到贺老将军面前:“贺爷爷,圣上的态度,晚辈不懂,还请贺爷爷指教。”
苏惟是不太明白圣上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肯定不那么简单。
贺老将军拍了怕少年的肩膀,说:“世子的这把刀这次是砍在朝堂的脉搏上,这是流血的前奏。贺家要做贺家军的事,世子也要回去守好侯府,等着苏侯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