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别人骂她是个混账，无论是瑶台玉蕊还是静女鬼姬都会点点头真诚地表示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混蛋。
但若有人骂她是个负心汉，那钟离非得把他脑壳拧下来不可。
她自诩虽不是情圣，对待喜欢的人却从来一心一意，固然从前可能跟某个天道之主有过一些小误会，可另一位全程就没搭理，那些误会便应随着时光远去而烟消云散。
喜欢一个人就要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即便有一天不喜欢了，也该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除非是相看两厌，于彼此而言都是折磨，否则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去伸那个手。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许了诺却不遵守那是在骗人，钟离从小到大尤其看不起这种朝三暮四到处骗人感情的坏东西。
结果现在发现自己才是渣中翘楚，老王八中的二龟孙。
恶人自有恶人磨，枯荣道主那丧尽天良的家伙给她留下这么个烂摊子，面对笑得凄楚的溯月姬，爱好欣赏漂亮妹妹的静女姬是真心不知该怎么办。
听说还有很多类似的烂摊子……脑壳疼。
怪不得陆生雪总是怀疑自己给他头上染色，就这遍地开花战果累累的，飞琼君没把她的腿打断都是人家性情和善。
众目睽睽之下，饶是静女姬的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还厚，此时也有几分顶不住了。
这是抡着破城锤往她脸上砸啊。
再顶不住也得上去顶，自己造的孽，自己得还债。
但是从何说起呢？
虽然这些事情不能一忘了之，现在的情况却是静女姬对枯荣道主的孽债全然不晓，连还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这方面的情况，陆生雪比她本尊还了解许多，他说：“定海珠是她给你的，杨柳风是她给你的，湟山是她帮你打回来的，连媞十六峰也是她帮你占下的，别说是命，就连你这一身武力修为都是她所教所授，溯月姬，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情敌的事，他当然会查得一清二楚。
阿竫对自己养的小情人惯来大方，要星星不给月亮，除了爱之外她什么都能予。
“又有你什么事？”溯月姬原来就看不惯这个家伙，明明是最为低劣的鬼物，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能将道主迷惑得晕头转向。
从前道主都是惯居天上，后来为他连天界都不回了，竟在凡世辟出一方境域金屋藏娇。
陆生雪毫不客气地说：“道主可曾答应过你什么吗？她没有骗你，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花神从不骗人，祂就那么干干净净地坐在沼泽中央的莲台上，任由岸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向祂走来。
沼泽没有隐藏更没有伪装，大家都知道这是陷阱，可还是奋不顾身地踏入其中，妄想着自己成为最特别的那个。
没有人是最特别的那个，枯荣道主把所有的爱全给了那个不可能的存在。
阿竫只是默许，只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实在厌烦透了才会一走了之。
钟离忍住捂脸的冲动，心想，原来有人能渣得这么明明白白，让别人明知是火坑还一个接一个地往里跳。
我是畜生吗？我是畜生吧？
我单知道自己喜欢漂亮妹妹，却没想到我能对漂亮妹妹做出这等下作事。
好好的一场云山书院起鬼祸，硬是被枯荣道主过去的丰功伟绩转化为了前任讨伐大会。看看这满场的妖魔鬼怪，人多口杂的，她都能预见到又会传出多少个版本的流言。
这么多年来辛苦塑造的恶鬼形象即将毁于一旦，不行，得做点儿什么保存颜面。
反正都已经被大家知道是渣男了，那就做点更为人渣的事情吧。
如今的钟离绝无可能再与旁人纠缠不清，她既然有了陆生雪，就不会再做对不起他的事。
一颗心要装很多人和事，心尖儿却只有那么一点点位置，拿来安放一个陆生雪便觉得拥挤，怎么还载得动其他人呢？
连辛九都得往后稍稍。
与其让对方在幻想出的希望里饱受折磨，不如早日断了她的念想，长痛不如短痛。
“溯月？”钟离说，“我确实不认识你，也不打算认识你。我与竫不同，枯荣道主所做之事与我无关，我之行事也跟她没有牵扯。”
她不认识溯月姬，也不想认识溯月姬。
就像她不认识司鸿，也不想认识司鸿。
那是枯荣道主的爱恨，不是长离仙姬的。
“她早就死了，为司鸿而死。”
嘴上说得干脆利索，静女姬心中却是忐忑，这话一出陆仙君肯定又要生气，但这是让溯月姬死心的最好方式。
大家都觉得花神喜欢阳极，那就认了花神喜欢阳极的这件事，虽然钟离觉得这个共识来得莫名其妙，但这也无伤大雅，花神喜欢谁又关她什么事？
她只是陆仙君的小阿离。
如今道都易了，曾经喜欢谁讨厌谁还重要么？
溯月姬面对钟离与面对陆生雪时完全是两种态度，“蜜儿不需要道主做什么，蜜儿只想陪在道主身边。”
怎么就这么倔呢，她明明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啊。
“可我不需要你陪，你愿意守寡就守寡，愿意哭丧就哭丧，那些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钟离知道自己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很过分，当众践踏别人的真心，把姑娘的脸面放在脚底踩……事后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去补偿溯月姬，却不愿让陆生雪再受任何委屈，哪怕是为防悠悠众口的敷衍。
枯荣道主已经让他受过太多委屈。
所幸她恶鬼的名头四海传扬，别人只会将所有过错归结于她身上，哪怕是跟枯荣道主扯上关联，被骂的也不会是湟山神女。
人们未必会同情受害者，但当相对方的行径咄咄逼人到仿佛脑子有坑时，他们往往便会带入弱者的视角。
听故事嘛，就是听个片面的说辞，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有血有肉的生灵变成了几段短短的语言文字，善恶是非都由传述的人随意捏造，当事人想什么并不重要，做什么也没太大的影响。
对于引战招人骂这种事，静女鬼姬早就熟练得能够开坛讲道了。
钟离说：“我不是竫，你让我觉得恶心。”